通过窃听术可知,百里初行的行踪无甚可疑,不过是在寻常地打听,回来以後也会将一切如实告知,毫无隐瞒。
“我遇到一个好心的当地人,他劝阻我莫要再往前走了。”百里初行道,“若再往前,便会途径‘药人岭’,那是一处附近百姓避之不及的险地。”
“药人?”晓羡鱼道,“我在书上读到过,许多巫川术士会将留着一口游丝气息的将死之人炼成药人,使得他们的身体维持活着时的状态,不死不衰,也无痛苦,专用来试蛊试药。那东西应当不算危险。”
炼药人乃巫川风俗,这种行为在当地人看来非但不邪恶,反而还十足神圣。有些百姓甚至会主动献出自家将死的亲人,给圣教或是一些术士炼做药人,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才能让至亲的生命延续下去。
哪怕只有身体活着。
百里初行道:“药人本不危险,倘若失控便不一定了。”
他将佩剑握在手中,“放心,我来保护二位。”
沈疏意和晓羡鱼其实并不需要保护,不过在百里初行眼中,药王谷弟子大概是没什麽战斗力的。
医修虽不能战,却必不可少。失踪的人那样多,不一定都死了,也许会有需要救助的幸存者。所以百里初行那时才主动问二人接下来的打算。
晓羡鱼笑盈盈:“那便有劳百里公子了。”
金乌寸寸西沉,滚金的火烧云渐熄,暮色将至。
天微微擦黑时分,三人一同上了药人岭。
岭道两旁山林葱郁,借着晦暗的天光望进去,能看见一道道远近错落的人影,微垂着脑袋,似在沉睡。
那些影影绰绰的,想必便正是“药人”了。
也不知哪位了不得的术士在这里占岭为王,将麾下药人都放在此处,久而久之,无名的山岭便成了药人岭。
晓羡鱼擡手,挑开一线面纱观望着这些“神圣”的药人,他们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惊扰醒来,蜂拥而上。
肩上的小纸人忽地偏了一下头,轻轻道:“小仙姑,你听。”
紧接着,走在前头的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什麽,停下了脚步。
晓羡鱼修为境界低,耳力没他们好,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夹杂在风声里的动静——
“……救……救命……”
要不说这地方是方圆百里闻名的险地呢,果真不安宁,才上来不久,林子深处便有呼救声传出。
“我去看看。”
百里初行神色一凝,身形一阵风似的掠入了林中。晓羡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沈疏意拎猫似的伸手一抓,带着她跟了上去。
呼啸的风声顿时灌了一耳朵,过了片刻,脚下踩到实处站定,沈疏意松手放开她。
晓羡鱼擡头一看。
只见不远之外,有几人正被倒吊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头朝下,一扭一扭挣扎着,口中嚷嚷着救命。
都是些年岁不大的男孩,嗓门粗哑,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讨嫌感。
绑了他们的人高度拿捏得极好,一圈药人围在底下,张牙舞爪扑上去,堪堪便要够着,就差一点儿距离。
——便是这一点儿距离最为讲究。
太高不觉威胁,太低死得痛快。
唯有如此,才能让被吊着的人心惊胆战,吓得六神无主。
百里初行一看这场面,当即提剑而上。流光一瞬,发狂的药人齐齐倒下,抽搐在地。
药人死不了,除非将其拦腰斩断。
百里初行只是为了争取一点时间,好让他将树上几人解救下来。
不料,就在他正欲上前时,後方兀地迸出一声短促的笛音——
百里初行猝不及防,耳中“嗡”地一声,刹那只觉头昏脑涨,手中的动作顿住,仿佛被那笛音无形中架了一下剑锋。
那几个男孩更是当场眼睛一翻,口吐白沫厥了过去。
而晓羡鱼和沈疏意这两个神魂强大之人,则没受丝毫影响。
三人循声回望——
只见数丈之外,一名头戴银冠的紫衣少女懒懒倚在树上,手中挑着一支白骨长笛,系着铃铛的赤足在树下晃啊晃,泠泠作响。
她一对狐狸眼微微眯起,满含戾气地笑了一声,开口道:“敢伤我药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显然,这位便是那些药人的主人了。
百里初行握剑的手紧了紧,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忘了在何处听过。
紫衣少女的目光掠过三人,在百里初行脸上微妙地多停留了几息。
百里初行不明所以,他皱了下眉:“这些孩子是你绑的?”
紫衣少女微顿,敛起眸中异色:“是我如何。”
“这几个兔崽子溜来此处试胆,捡石子砸我的药人,我怎能不给他们一点教训瞧瞧?”她蔻汁鲜艳的指尖转动着白骨笛,笑嘻嘻问,“怎麽,你想做善事呀?”
她轻盈地跳下来,灌木丛中随之沙沙作响,钻出数条毒蛇来,蜿蜒聚向她脚边。
“既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她弯腰探手,一条毒蛇便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攀绕,她温柔亲昵地抚着蛇身,意味深长说道,“巧了,我也许久未炼新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