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和痛苦吞噬着阿音,她的脑海需要编织出一个不同的结局,来令自己不至于崩溃。
当年她眼睁睁看着姐姐惨死,于是在这个故事里,她虽然同样弱小无力,却终究是做了些什麽的。
阿音忘记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她或许记起来过更多……而一切恰是因为她记起来过。
阿姐死去後,家中点起红烛,她的头颅出现在饭桌上。
晓羡鱼在心茧里看见这幕时,便突然想起来,在阿音小时候被姐姐训斥不给夹肉的画面里,桌上似乎也总点着这样华丽的红烛。
那是每年的沐泽宴。
祭神节的尾声,家家户户便会点起这样的红烛,分食今年的祭品……零碎的人肉。
晓羡鱼回忆着那些画面里阿姐的神情,每当她夹起肉时,总是吃得很慢,看起来并不十分喜欢……或许还感到恶心。
她只是不想让阿音吃人肉。
阿音太年幼了,哪怕後来知道了祭神节的真相,也没能把许多一直习以为常的东西联系起来。
可她总会回过味来。
或许是在红烛摇曳中,阿姐的头颅被端上餐桌的一瞬间;又或许只是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後,微风拂面,悄悄吹起她记忆中的尘灰,显露出零星一直被忽略的细节。
那位讨厌她丶对她很坏的已故姐姐。
似乎也曾在意着她。
这念头一旦起了,便很难再埋回去。它好似一根系着秘密的丝线,令人忍不住攥着它,一点点往外抽出,想要探寻尽头。
阿音忍不住开始主动回忆。
儿时的记忆模糊不清,翻寻细节便如水中捞月,似乎总是徒劳,许多东西她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但久而久之,也终于有些十分零碎的片段,在不知不觉间翻浮出光阴的水面。
“阿音,”晓羡鱼对着头颅问,“阿姐离开後,你开始回想起了一些事,对不对?”
随着话音落下,深茧被悄无声息剥开——
场景再度变幻,晓羡鱼又回到了阿音小时候,被姐姐虐待的那一幕。
手臂火辣辣的疼,小阿音委屈得满眼泪水,仰头望向阿姐,泪模糊了视野,瞧不清面前人的神色。
只是听见她厉声说着:“不对,不对——”
上一回,晓羡鱼还没来得及弄明白阿姐为何突然生气,画面就变了。好在这回与先前不同,她进入了心茧更深处,看到的也更多。
晓羡鱼擡手擦去眼泪,视野明晰起来,她得以看清了阿姐的脸。
然後她微微一愣。
阿姐的语气分明那样凶恶,可是她的眼睛里竟也含着泪。
“这样看我不对,阿音,还记得我是怎麽说的吗?”
阿姐一字一顿,仿佛想要将这些话刻印在妹妹的脑海里——
“村里那些瞎子是怎麽看东西的,你就怎麽看东西。这里的孩子若不是祭品的资质,到了五岁便要麽脱舌,要麽手脚坏了要砍掉,唯有瞎子外表没有异状……你若不想被我拔掉舌头,只能学好怎麽装瞎子。”
小阿音大概是没听懂,只是出于畏惧,她还是拼命点着头。
阿姐安静了一会,最终,难得温柔地握起她泛红的小手臂,轻轻吹了吹气,
她的妹妹太小了,心记不住的东西,只好让身体来铭记。
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这些疼痛带来的畏惧会化作她的本能,指引着她行动。
“是姐姐对不起你,”阿姐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等你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
“不必思念爹娘,也不必思念……你的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