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
霍宥希认识的阿轩温柔似水,却又坚如磐石。四时海一出道就走上了一条平坦大道,不仅连发了两张创作专辑,而且人气很快冲出了台湾。为第三张专辑准备时,他们四个商量後决定用《大道斜阳》作为主打歌。可公司制作人觉得这首歌跟当时流行的曲风相差太大,更重要的是歌曲不够“摇滚”,如果他们非要发行这首歌也只能排到最後。小磊当场就板起了脸,说:“我们想做自己的音乐,不是为了迎合市场。”制作人见过太多这种为了梦想而硬刚的场面,冷笑着说:“做自己的音乐?我告诉你,只有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才有资格做自己的音乐。不过,绝大部分人爬个塔基就饿死了。再说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有声音说你们是‘僞摇滚’吗?还拿出这种风格的歌。”小磊气得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说:“这种曲风?你说清楚,是哪种!”
阿轩和齐齐拉住了小磊。齐齐说:“小磊,好好说。”阿轩却笑着说:“既然觉得不合适,那我们就干脆把这首拿掉吧。”制作人吃惊阿轩居然这麽爽快就砍掉了这首歌。齐齐他们三个吃惊阿轩这麽容易就把自己的歌放弃了。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阿轩目光冷峻,却温柔地对制作人说:“时间宝贵,我们还是赶紧回去重新安排下歌吧,主打歌不能没有啊。”说着就带头离开了会议室。回到练歌室,小磊就指着阿轩说他软弱,没有立场,说:“你不会忘了我们当初是为了什麽组的乐队吧?”。阿轩等他指责完了,才缓缓说:“你就对我们这麽没信心?难道我们就只有一首《大道斜阳》吗?再说,你现在跟他对着干也没用,他的话是不好听,但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不是麽。”说着他拿起了吉他,接着说,“行了,有时间生气,不如来听听这首歌怎麽样。”後来他们第三张专辑顺利发行,签售会丶歌迷见面会办到了大陆丶香港,甚至是国外。尽管大部分城市的演出舞台还很小,远不及现在动辄万人的大场面,但他们向着梦想一步步前进。只是,他们在颁奖典礼上再次失落而归,这让他们多少有点泄气,怀疑自己的音乐“空有其表”。
他们沉淀了2年,终于有了制作第四张专辑的机会。这次他们换了制作人,阿轩又拿出了《大道斜阳》,大家这才明白他一直没有放弃这首歌。阿轩说:“这两年我又做了些调整。我觉得这次这首歌有戏。”齐齐问:“要是还跟上次一样呢?你知道这次大家压力都很大,不只是销量的压力,还有奖项的压力。”阿轩说:“只要他肯做,要是成了,功劳是他的。要是败了,算我的呗。”齐齐丶小磊丶阿时再次吃惊地看着他。最後齐齐给了阿轩一颗定心丸,说:“好,我陪你。”小磊丶阿时也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次的制作人没有直接否定歌曲,而是笑着说:“要是这首歌市场反响不好,专辑销量没有达到预期怎麽办?这次还是得不到专业的肯定怎麽办?”阿轩也笑着说:“我负责,然後离开公司。”淡淡的一句话,让《大道斜阳》终于以四时海第四张专辑主打歌的身份进入了市场接受大家的评判。这年,四时海获得了最佳乐队,《大道斜阳》获得了最佳作曲丶最佳作词。他们得到了市场和专业的双重肯定。他们不再是只会写“口水歌”的乐队。
这就是阿轩,他的微笑和温柔让人误解他没有性格的棱角,当真正看见他之後就知道那是他朝着自己确定的方向前进的方式。所以当霍宥希听到他说交了女朋友,她知道他已经认定了那个人。霍宥希笑着说:“怪不得老往北京跑,是北京女生?你也真是,不就谈个恋爱,有什麽不能说的。什麽时候认识的?”他说:“浙江的女生,在北京工作。之前她赶去杭州看我们的演唱会,我去西湖边散步碰到了她。後来又在北京偶遇,我们就……”霍宥希听着伸出了手,说:“打住打住,你说她去看了你们的演唱会?那她……”他说:“嗯,是四时海粉丝。”霍宥希好不容易平稳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说:“粉丝?你跟粉丝谈恋爱?你不是疯了吧。”他说:“粉丝怎麽了?粉丝不就是一个身份而已麽?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的身份。”霍宥希问:“你有没有想过哪天你公开了恋情,别人知道她是你粉丝,网上又会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阿轩说:“那只说她是圈外人不就好了?”霍宥希叹了口气,说:“你不会还天真地以为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吧?人肉搜索多可怕你不知道?”阿轩说:“那就让他们说咯,时间久了他们总会明白我们的感情。”
霍宥希急得来回踱步,几个回合後,她才缓缓地说:“好,感情,那我们就说感情,你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无关其他。那她呢?她喜欢的谁呢?是你陈梓轩?还是她看着舞台上的四时海主唱阿轩幻想出来的陈梓轩?等她发现真实的你跟她想得不一样,到时候怎麽办?”他眼神如闪耀的恒星,嘴角微扬,说:“被你说得好像我平时很装似的。这几年我又没搞什麽人设。”
霍宥希一时无言。谁都有带着面具见人的时候,何况阿轩要站在千百聚光灯下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他有过按照公司准备好的内容照本宣科的时候,也有过穿上盔甲保护好自己真心的时候。即便如此,阿轩还是一次次被推到了舆论漩涡中心。後来他决定舍弃所有强加给自己的东西,想念歌迷就写了首《你和我》,并一次次地跟她们说“爱”。每次演唱会尾声,面对几万人的“安可”,他顾不上演唱会是不是会超时罚款也要告诉她们“我也不舍得结束”,然後加唱。站在歌迷前的他也不再只是冷着脸,偶尔顽皮丶偶尔大笑;偶尔热泪盈眶丶偶尔捉弄队友,甚至在20周年巡演时他会大大方方地对着几万人说:“这些年,我也有很多疲倦的时刻,身体丶心里都会。”终究时间会帮你沉淀,留在身边的人就这样一起走了20多年。人生就是在得失之间前行,或许舍弃之後,他会失去她们眼中完美的主唱阿轩,但能得到真心的唯一方式是真心,他得到了她们眼中真诚的主唱阿轩。
阿轩虽然平时不言,但这些年他一点点的变化霍宥希都看在眼里,她喝了口咖啡,说:“人是会自己催眠自己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不知不觉塑造一个完美的情人。现实呢,就是一把锤子,这一锤子下去,‘咣当’一声……”霍宥希双手一摊,说,“就这麽碎了。那个幻想的形象越完美,破碎的时候就越痛。你和她都会痛。”阿轩顿了顿,说:“她不会。我之前也不是不想跟你说。我们去欧洲之前我就跟她表白了,直到我这次去她才成了我女朋友。”说着,阿轩回味和姝曈一起度过的元旦就像是低落时吃到了一颗糖果。霍宥希听着喝了口咖啡,对阿轩女朋友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阿轩回到家倚靠在阳台上,看着太阳红了脸,又看着月亮探出了头,直到栏杆都有了他的体温。他看到姝曈发来的消息,想着病去如抽丝,不看一眼不放心,就向她发起了视频通话,他问:“到家了?外面冷吧?身体还好吗?”她笑着说:“好得很。就是普通感冒啦,你都问了几遍了。”她又看了看他的背景,问:“你在哪儿呢?”他说:“阳台。以前只给你看过些书房的照片,正好给你看看我的家。”她笑着说好。阳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客厅丶餐厅,跟书房一样是原木风格,朴素而温暖。规规整整的餐桌餐椅丶电视柜,一大一小丶一高一低两个椭圆形茶几拼成的大茶几,增加了客厅中的错落感。唯独沙发,他配的是一套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面还放着毯子。她想起他说经常在沙发里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接着阿轩带着姝曈看了乐器房,里面整齐地放着他的吉他,还有椅子丶架子,写歌或是跟团员讨论歌曲的时候就在这里。最後去看了卧室,一张大床丶一个衣架丶两个床头柜便是他卧室里的全部家具,透过落地窗望出去就是台北的夜景。他说:“卧室就是睡觉,这些东西就够了。”
带姝曈看完自己的家,阿轩就窝到了沙发里,她想着平时他就是这样靠着沙发,慵懒的丶放松的,甚至是“摆烂”的样子。她说:“以前听你说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里,我想的就是这个样子。”他说:“还好,能符合你的想象。”她却皱了皱眉,说:“你就是你啊,为什麽要符合我的想象。”她轻柔的声音令他丧失了听觉,只剩下她那句“你就是你”在循环。爸爸陈宏希望他能继承家里世代从医的传统,公司希望他能成为按照他们规划前进的歌手,还有生命里各种各样的人对他有各种各样的希望……“你就是你”,对她而言或许只是随口说来的四个字,但在他听来无异于她在告诉他“我选择的是陈梓轩”。
阿轩看着姝曈冲着他挥手,回神听她说“要准备公司年会”丶“有同事准备唱你们的歌”。她就这样笑着跟他一起隔空度过这个冬夜。他不喜在琐碎丶没有重点的闲聊上多费时间,宁可独自在一旁看书,而面对姝曈,没有一件事丶一句话是没有意义的。他第一次明白有种浪漫叫做“一起虚度光阴”。他问:“快春节了,你老家一般怎麽过年?”她想了想,说:“会在家里祭拜一下祖先,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然後……好像也没什麽了。现在春节都喜欢出去玩。”他说:“也是,忙了一年。你呢,出去吗?”她说:“不出去,哪都是人。我一般都是请年假出去玩,可以错峰。”他说:“对哦,人多了出去什麽都看不到。”
说着阿轩起身又去了阳台,姝曈见了也起身穿上大衣去阳台。他前几天领教了北京室外的温度,让她赶紧进屋。但北京和台北同样的明月当空,她不想错过。阿轩说:“你呀,真是的。看来不断视频你是不进屋了。快进去,拜拜咯。”挂了电话,她看着屏幕中映出的自己眉眼俱笑,陌生却幸福。而他的笑脸也同样映在暗下的手机屏幕上,他想:“多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再冻病了怎麽办。”同一个时间丶同一片星空,让相隔1700多公里的他们有了关联,飘渺却真实丶遥远却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