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一百五十章】迷雾阵
【第一百五十章】
与宇文柔达成交易的当夜,谢瓒做了一个梦,他又梦见了沈莺歌。
其实,打从沈莺歌在寿康宫内被玄枭掳走之後,他夜里就经常做梦,梦里总是晃荡着她的纤细衣影,每回梦见她时,都只是一截遥远而模糊的背影,她临水而伫,只将背影留给谢瓒,他看不到她具体的正面,更看不到她具体的容色,衬得她的气质清冽且神秘。
这一次,他又梦见了沈莺歌,但梦的内容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漠漠昏黑的天幕之下,她着一袭大红嫁衣,唇红如血,静静地伫立于羌王身边,三千青丝在狂风的。
谢瓒与她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黑色深渊,深渊里尽是两国兵卒战殁时的尸首,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不少老鸦低空盘旋,发出一阵阵悲鸣。
谢瓒呼唤沈莺歌,唤了一声又一声,她似乎听不见,自始至终并未看他一眼。直至羌王俯身在她耳廓前低语了几句,沈莺歌才被唤醒了似的,捣出腰间佩戴的胜邪剑,凌空一跃,朝着他速速疾飞而至。
“沈莽莽……”谢瓒心律怦然,然而话未道完,她却劈空照定他的命门疾刺而去!
谢瓒并不躲开,徒手接住了她的长剑。
她下的是杀招,剑罡凛冽如万千风雪,气力也透着一股子潦烈,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之意,谢瓒那接剑的手,血呈涓涓细流之势,从他的指缝之间流淌而出,很快就打湿了他的一角衣裾。
岑冷的空气之中,蓦然撞入一片淡淡的血腥气息。
谢瓒欲从沈莺歌的眼底里寻找着旧日那些熟悉的东西,奈何,她的眼神极其冰冷,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并且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锋锐的剑身一寸一寸地从谢瓒的手掌心内磨蹭过去,直抵他的胸-膛。
谢瓒不得不与之交战。
她的身手,是他借罗生堂堂主的名义栽培出来的;她的胜邪剑,是他斥举世最好的工匠耗了七七四十九日锻造而出;她的秉性和韧骨,是他一剑一剑亲自磨砺出来的。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算是她半个师傅,更何况,他与她本就是夫妻,百年修得同船渡的夫妻。
为何此番沈莽莽的眼底一丝情也无?只馀下滔天无垠的恨。
冷血杀伐得很,教他看着好陌生,一点也不像是以前的她了,不论谢瓒如何呼唤,她都不曾应答过他。
谢瓒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眼底渗透出一股子冷意,他一晌与沈莺歌交战,一晌错开她的肩膊,往羌王的方向遥遥望过去。
羌王战袍猎猎作响,在苍茫色的天地之间褶皱成了一片海。
羌王冷笑道:“谢延暻,畴昔你削却了本王的一条胳膊,今次,本王就让你之所爱,将你推入深渊!”
言讫,羌王吩咐道:“莺歌儿,动手。”
沈莺歌闻言,逐步加快了手掌之中的动作,剑招越来越凛冽,杀意也越来越重。
谢瓒见招拆招,他不敢下过重的手,预防她会被伤到,但若是不反抗,他很快就被她一剑捅殁。
这该如何是好?
正思忖之间,沈莺歌忽然道了一声:“对不起,谢勺子。”
谢勺子。
这一句昵称让谢瓒晃了一晃神,沈莽莽居然唤他谢勺子,她可是恢复了神识?
谢瓒不由擡眸望向了沈莺歌,沈莺歌却是趁此罅隙,一剑捅入谢瓒的命脉大穴,并一掌将他推入了深邃的大渊之中。
谢瓒觉知到了一股子剧烈的穿心痛,喉口涌入浓烈的铁锈气息。
坠入深渊之时,他直直地望定她,她亦是在望着他,被赤血染红的霞帔在半空之中猎猎作响,遥观而去,就像是一道正在熊熊燃烧的旌旗,刹那之间灼红了谢瓒的双目。
“从这一刻开始,你我夫妻情分已绝,缘分亦是已尽,今後,你走你的鬼门关,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欠。”
不。
沈莽莽,不要说这样的话。
不要说。
谢瓒想要极力抓住沈莺歌的手,指尖却最终与她相错。
凛冽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谢瓒眼睁睁地望着她提剑切断了鬓角间的一缕发丝儿。
这一缕墨黑的发丝儿,当空飘落而下,落在了谢瓒的手掌心处,他深刻地觉知到了从掌腹之间传导而来的一抹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