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被推搡进了场内,柳熙妍屈辱地咬着唇,拔了发间最坚硬的簪子下来握着,柳惜容沉默不语盯着地面,那个宫女全程哭哭啼啼。
顾琉神色间有些不耐:“太吵了。“
宫人在柳青石面前奉上了弓箭,顾琉要他把那个哭得聒噪的宫女处理掉。
柳青石颤颤巍巍地把那个宫女射杀了。
培养多年,费了大精力安插进宫的棋子,就这麽轻易地亲手毁掉了,想必心里也是很可惜的。
这时铁笼子已经打开,野兽闻到血腥味狂躁起来,冲刺到尸首边嗅了嗅,却不太感兴趣,擡头盯上了另外两人,显然活人更能激起它的狩猎欲。
顾琉似乎觉得这场面终于有点意思了,来了兴致,随手交给柳青石一支羽箭:“丞相,若给你一次机会,这两个,你会救谁呢?“
“又或是把那只熊杀死,两个都救?“
顾琉幽深的凤眸,浓郁的墨色里,含着恶劣的笑意。
别国进献的猛兽,国礼的一部分,刚送过来就被杀死,死在他手上,难保他不会落个挑拨两国关系的罪名,影响仕途。
在仕途和亲女儿之间,他会选择哪一方呢?
柳青石僵硬地举着弓。
那头两个人已经被追着仓皇逃跑,柳熙妍那个花里胡哨的簪子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哭喊着向柳青石求救,柳惜容也在跑,逃命的空隙朝自己的父亲看过去,眼底,其实也是含着期冀的。
没有时间再容他犹豫了,柳青石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的箭头指向柳惜容,一箭射穿了她的小腿。
柳惜容摔在了地上,原本跑在前面的她落在了後头。
柳青石是要她去挡住棕熊,让柳熙妍顺利跑开。
在女儿和仕途之间,他选择仕途。
在两个女儿之间,他选择柳熙妍。
作为被放弃的那一个,柳惜容满眼的期冀一瞬间化作死水,自嘲地笑起来,并不意外,可又忍不住去恨,满眼的不甘化作求生的勇气。
她咬牙拔出了腿上的利箭,在野兽冲上来的时候,迎上去刺瞎了它一只眼睛,然後被一巴掌拍倒在地上,吐着血半天爬不起来,棕熊当衆啃食她的腿。
她看起来快要死了。
我在高台之上站了良久,最终,我在柳青石愣怔的眼神中夺过他手里的弓,搭箭,拉弓,一箭射穿了那只熊的另一只眼睛。
放下弓箭时,才发现手心都是汗,这是我射过最准的一次。
彻底瞎掉的猛兽咆哮着乱窜,柳惜容下意识朝我看了一眼,回神後奋力跑起来逃开。
顾琉纵容着我的自作主张,听到别人说我僭越,眼皮都没擡一下。
一场残暴血腥的闹剧终于落幕,柳熙妍受了惊吓,回去以後大病了一场,从此深居简出不爱出门,柳惜容依然是被丢回冷宫,那天临走时我们两人迎头遇见,她喊住了我:“你不怨恨我吗?
为什麽要救我?
我从前怎麽没发现原来你是个滥好人?“
她的语气算不得多好,习惯性地对所有人都带刺。
我看着她穿着简陋的冬衣立在风雪里,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都带着冻疮,我的目光平和又冷漠。
“你现在一头撞死在树干上,我不会救你。当时的情形,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可以看着野兽啃食活人无动于衷的人。“
没什麽好怨恨的。
她该受到的惩罚已经受到了,便不值得我再放在心上。
其实我对于仇恨的感觉是很钝的,好像从小到大遇到的苦难太多,习惯性地自我保护,屏蔽着不美好的东西。
欺负过我的人,我都记着,也知道要去报复回来,但这些事情并没有占据我生活的全部,而且需要时机。
我没想到,原来顾琉一个一个,都记着。
他是在替我教训那些人,也是在教我如何拿捏人心,在关键之处对付他人。
後来冬去春来,夏萤秋落,年岁暗转。
我习得了一手好字,阅遍经纶,再也不会因为胸无点墨被人耻笑而惶然。
我手里拿着凤印却又位分不够高,确实惹来很多麻烦,顾琉不会帮我解决麻烦,他会为我指点方向,在我偶尔茫然无措的时候教我如何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