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盈向前走了几步,垂下头,视线里现出一截墨色绣凤纹的衣摆,在她面前停驻了片刻,发间骤然一沉。
张月盈擡起头,欧阳大家朝她点头道:“还不快谢过太後娘娘赐花。”
“蒙娘娘赏赐,臣女不胜欣喜。”张月盈稽首。
而後,太後又再赐了一朵芍药给冯思静,才令二人回去。
如阳郡王妃见外甥女多得了份赏,喜得眉开眼笑,将贴身丫鬟唤道身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方出内宴,张月盈终于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弄完了。
冯思静捧着太後所赐的樱草芍药,问:“之前倒未曾听思意提起过,张家妹妹还有这样的本事?”
张月盈道:“哪里,哪里。我也只会这麽一点儿。”
这话听着像客套,却是事实。
这一世,她敢咸鱼躺平,全赖上辈子从小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当卷王攒下的老本。上辈子出车祸前,她因为学过几年舞蹈就被班上推去了毕业晚会上表演,准备的就是这支剑舞,被班长盯着练到了闭眼跳都不会出错的程度。刚好祖母特意提过太後少时长于边地凉州,满门获罪前的肆意少女时光,应当是太後最怀念的日子。而凉州的名景之一便是戈壁滩上的一片红枫林,与此舞相合,再加上奉给太後的香粉盒里均是産自西北的浓烈香料,她方能有把握一试。
冯思静淡淡一笑。
冯思意和何想蓉却是立马就迎了上来,盯着张月盈头上的那朵倾世墨玉看了少顷。
冯思意拍一下她的肩膀:“阿盈,枉我和想蓉还为你担心许久,你可真是深藏不露,给我们这些朋友长脸。”
何想蓉应和:“嗯,这朵花真衬你的衣裳。”
独坐席间的张月芬见张月盈得了太後青眼,指节发白,恨不得把手里的瓷盏都捏碎了。她的风头顷刻就被张月盈和冯思静盖过,心里难受得要命,还得装作满腹欢喜的模样应对旁的贵女们的道贺。
奈何这几乎由她一手造就,若不是衣服被污,张月盈就不会换上这身红衣,也作不了剑舞。
不少人也好奇地看向张月盈,若不是不熟稔,恐怕就要即可上来搭关系了。一旁再获一朵赐花的冯思静已经被人团团围住,要是像她们一样——
太可怕了,张月盈想想就冒出一丝冷汗。
溜了,溜了,还是先去还剑给晨风。
惹不起,躲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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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深处,花影婆娑,微风拂过,暗香浮动。
受邀的公子们坐在席间,还在对群芳宴上衆位贵女议论纷纷。
“楚清歌,张四姑娘前面是不是你未婚妻?我刚才瞧你眼睛眨都不眨的。”
“你别乱说。”一身靛蓝色对襟窄袖长衫的青年偏头,“世子殿下,刚刚弹琴的是你的表妹吧?今日她可是出尽了风头。”
被问到的青年周身云缎锦衣,五官俊美,斜卧在席上,折扇摆动间,难掩贵气风流。
他懒懒睁开眼:“你说的是哪个表妹,我的表妹可不止一个。”
“殿下您别装了,就是冯大姑娘。”
“是吗?我怎麽没注意。”他打了个哈欠,仰头饮了一杯酒,便要趴着再睡。
此人便是汝阳郡王府世子沈允城,冯思静与冯思意姐妹的表兄。一贯以作风不羁丶行事随心闻名于京中,曾因一时兴起,便月夜纵马,疾行百里,夜登天都山看日出。如阳郡王妃常在贵妇圈里抱怨自己这个儿子难管。
“殿下您瞧,如阳郡王世子在这种场合都能睡着。郡王妃又该找我娘吐苦水了。”叶剑屏站在亭间,指着远处的沈允城道。
沈鸿影目光飘忽,叶剑屏一连喊了好几遍,他才擡眸,撩起衣摆,安然在亭中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
“舅母正好有事可做,也免得日日惦念你。”
“殿下,你……等等……”
叶剑屏朝沈鸿影适才盯着的方向望去。
桃林边缘的小道上,一抹红影步履轻盈,衣袂无声拂过低垂的桃枝,渐行渐远。
他倏尔恍然:“你刚才是在盯着人家姑娘看?”
叶剑屏继而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太後姑祖母总算不必再为你的终身大事发愁了。”
沈鸿影冷脸:“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叶剑屏道:“你的小心思被我戳中了吧。”
“你想得太多。”沈鸿影端起茶盏,撇去表面浮沫,“不过是看了场姐妹阋墙的闹剧,闹剧的主人公难得还算机敏,没有吃亏。”
“我明白了,你喜欢聪明的。”叶剑屏忽而大笑起来。
小路子端着一碟新制的点心,道:“叶二公子,您就别开殿下的玩笑了。”
没看到殿下的脸都快黑了吗?
叶剑屏和沈鸿影这个表弟自幼相熟,清楚此时的他虽面上不显,但再玩笑下去,他怕是要恼了,故而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刚刚接到消息,三皇子去了水云楼面见了户部丶工部和礼部的几位大人。”
“随他去,不妨事。”沈鸿影浑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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