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琢磨数遍,贾母也算放下心来: “按这圣旨的意思,宫中是给你留了面子的,万岁爷应是没有深究的意思。”
贾母的话,犹如定心丸,贾珍当即便在地上瘫了下去。
“就这点出息,你怎麽还胆大包天的做出那些混账事。”贾珍做的这些糟烂事,贾母说出来都嫌脏了嘴。
“老祖宗,”贾珍还满腹委屈无地儿说:“孙儿只不过在家中玩闹过了些,何曾想过会惊动宫中。”
在达官显贵之家,荒唐事还少了吗,怎麽就他撞鬼了一般,被宫中处置。
“你难道忘了贾府中还住着贵人?”贾母愈发气急。
“但五阿哥都被宫中送出来了,早些年那些送出宫的阿哥,别说这些事了,饿了病了死了都没人管。”贾珍犹自不服气,他心里还委屈着呢,这等床榻之事怎地就这麽严重,他又没带着五阿哥一道玩乐。
贾母被气得倒仰,这就是宁国府的下一任当家人,莫说朝堂形式,就连人心都看不透。
“五阿哥和早年那些阿哥能一样吗?”贾母狠狠地闭上眼,叹息着说道:“早些年送出宫的阿哥,他们的额娘哪一个做到了高位,五阿哥不仅生母是宜妃,还是在皇太後宫中长大的,宫中怎麽可能不派人关照。”
“看样子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贾母失望不已,老话说富不过三代,宁荣二府自国公开始,到贾蓉已经五代。荣国公府还有个贾政能稍微支撑门楣,但自从贾珠去了後,也无人在学问上能做出名堂来,宁国公府的主子却一个赛一个的糊涂。
必须为山河日下的贾家找到一条出路。
贾母满是皱纹的手在拐杖上摩挲着,想到甄家送来的心,心头一跳。
甄家与贾家是通家之好,两家甚至互相存放了财物,唯恐坏了没个出路。不同的是,甄家是天子近臣出身,他们家的荣辱皆系于天子的一念之间。
眼见着天子威严日盛,太子地位稳固,甄家也为後代打算起来,为了讨太子欢心,下了许多功夫,不仅南巡时候将家中姑娘送给了太子,暗地里更是给太子送了不少财物。
甚至连他们这些关系亲近的朋友,也都接到了甄家的信,劝他们投到太子门下。
对于甄家信中所言,贾母刚接到信时不置可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再没落,也能撑起国公府的架子,何必急着讨好太子。
但今日这事一出,贾母一直以来的观念开始动摇,她也见过大家族的没落,贾府後代如此不济,若没有主子的看中,再过几代真能将家业败个干净。
但此时目前不急,还得从长计议。
“还不嫌丢人,快起来。”贾母将心头事压下,瞪了贾珍一眼:“此时皆由五阿哥而起,我晚些时候想法子求见五阿哥,再探探宫中意思。”
贾珍瑟缩着,不敢言语。
贾母失望地叹了口气,不顾贾珍和尤氏的挽留,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厚重的木门打开,门外烈日照入屋中,却驱不散那看不见的阴霾。
荣国府中,接到小厮传信的贾政同样从衙门赶了回来,沉迷在女色之中的贾赦亦被下人唤醒,胡乱搭上衣服,到了贾母屋中,听闻了贾母已经率家中女眷去了宁国府,算着时间也快回了,已经从小厮处知道圣旨内容的两人,如同无头的苍蝇般,在屋中乱转。
贾母回了荣国府,问清了贾赦和贾政都在家中,便吩咐邢夫人丶王夫人和王熙凤先去,向贾政和贾赦将事情说明白,她则下了轿子,往胤祺住着的地方走去。
正指挥着宫人收拾东西的胤祺,回头便瞧着了拄着拐杖而来的贾母,笑意已经从她脸上褪去,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瞧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更像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
“您怎麽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眼前的老人到底是黛玉的外祖母,胤祺将对于宁国公府的厌烦压下,吩咐乌若将老太太扶着坐好,又吩咐将宫中御赐的茶叶拿来:“老夫人,这茶叶我喝着好,出宫时皇玛嬷给我装了一斤,也不知这味儿是否合您胃口,。”
贾母年轻时也是见过好东西的,茶水入口的瞬间,便知这是闽地的大红袍,一年拢共就産那麽点,全都进了宫中,她父亲立了大功劳才得了那麽一两的赏,皇太後就因为五阿哥赞了一句味道好,便给了一斤,皇太後的分例,许是全给了,这份偏爱,属实独一无二。
越见着宫中对胤祺的偏爱,贾母越恨贾珍的不长眼,多好的和皇家攀上关系的机会,就被贾珍亲手毁了。
此时的贾母还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未来她和胤祺倒也是有着关系的,甚至关系还颇近。
“五阿哥您这儿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贾母意犹未尽地再喝了口茶,笑着恭维。
胤祺只笑着看贾母,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见着眼前的阿哥年岁虽小,却不是好糊弄的,贾母索性也不饶圈子,满脸羞愧地说道:“五阿哥,我年纪大了,对家中的事都不怎麽管,谁知道他们就闹出了这种丑事,我愧对圣上丶太後的信任,实在没脸见您。”
贾母这番唱念做打说得直白,胤祺亦听得清楚。
他本不想搭理,但贾母期盼地望着他的眼睛形状,和黛玉有几分相似,胤祺想到刚失去母亲,又在进京途中的黛玉,叹了口气。
贾母握着拐杖的手更紧,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恐惊了胤祺说出的话:“皇玛嬷想我了,令人传话让我入宫陪她几日。”
胤祺的话给贾府留足了体面,也暗示了宫中确实不会将丑事公之于衆,贾母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又关心了胤祺几句,拖着脚走了出去。
本该是养老的年纪,却由于後人不成器,还得如此奔波,也是作孽。
贾母却不知胤祺的感叹,她在胤祺这吃了定心丸,愈发定了心中的念头,被丫鬟搀扶着走进屋子中,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立即吩咐:“将我箱子里那封信拿过来。”
贾赦和贾政已经从王熙凤处知了宁国府丑事,见着贾母那着急的模样,心中一惊,莫非宫中不准备放过贾家,正要追问,却听见贾母说道:“此事宫中应当不会再予追究。”
俩人心中一喜,面上便露了行迹,贾母愈发叹息,更觉着甄家所言甚是。
她接过丫鬟找出来的信,递给两个儿子:“前两天家中事多,我也顾不上琢磨这信,今儿个正好遇见了事,你们俩看看。”
贾赦和贾政一目十行的将信看过。
“这,这是劝我们向太子投诚?”贾政惊疑不定:“不成,不成的,万岁爷千秋鼎盛,我们私下做这种事,莫犯了忌讳。”
贾赦听了,嗤笑出声:“什麽忌讳不忌讳的,太子爷位置板上钉钉,多少人围着太子爷献殷勤,万岁爷都没说过一句话,你胆子怎地这麽小。”
“你也不看看,甄家都得了多少好处了,我听说甄忠那几个儿子,都给了官职。”
贾赦话一出,贾母眼睛更亮,而贾政也没了言语。
“既如此,那我先给甄家回封信。”贾母拍板定下。
“我新近得了个玉做的屏风,不说多麽珍贵,却有几分意趣,给甄家姑娘送去如何?”贾赦顺势问着。
贾母立时便应了,荣国府的几个当家人,决心将贾家与太子绑到一条船上。
胤祺也没想到,乌若不经意的发现,却造成了这麽大的事情,此时的他,还在盯着宫人收拾东西,将将收完时,却见乌若绷着脸进来:“五阿哥,秦可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