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捕头先是一愣,接着才明白,“她”指的是英娘,他心中暗叹,头儿既然有意等她,看他的样子,是想和她说和的,只可惜两人最後也没有见上面。他说道:“是,你放心的去吧,只是你还有没有要我转达的话?”
陈玠抿嘴不言,沉默良久,最後才道:“没有。”
“走了。”陈玠夹紧马肚,马蹄声声,带着遗憾,踏上未知的旅程。
叶捕头目送陈玠远去後,立即调转马头,“驾!”他猛挥马鞭,一路疾驰,直到跑到街巷,才减慢速度,就这样来到“豆香缘”。看到秋兰在豆腐铺子里经营,跳下马来,急冲冲地问道:“秋兰姐,英姐姐在家吗?”
“不在。”
“不在?她去哪了?她明明说要去城门见我们头儿一面,我们头儿特意拖延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她人!头儿别提多失望了!”
“她都已经走了,还怎麽能去!”秋兰道。
“走了?”叶捕头听得莫名其妙,追问道,“这是什麽意思?她去哪了?”
“昨天她弟弟来找她,他们已经去府城了。英娘要去学做豆腐的手艺,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
叶捕头张大了嘴,半天才合上,喃喃道:“怎麽偏偏这个时候……”
*
路两旁的柳枝随风摇摆,马车上的英娘注视着窗外,不是在看柳拂动,而是在等人经过。
回想昨天与小叶见了面回来,就看到宋宽等在家里,他说有朋友下午就要去府城,正好一起作伴,马上就出发,让她赶紧收拾东西。她当时虽然惊讶“怎麽偏偏这个时候”,但还是准备妥当。幸好到了府城可以暂时在宋宽的书院凑合一下,除了衣物银两,倒也不用准备什麽。与秋兰丶黄芩挥泪告别後,上了马车。
她想到与叶捕头的交谈,想到陈玠今日就要出发,幸好不是双方的约定,而是她单方面想要见他一面。就算她临时改时间出发,也不妨碍什麽。
从城门出来,去府城就这一条官路,说不定她还是可以看到陈玠。
她抱着一丝侥幸,从今早上车後就一直向外面看,可惜路过几个骑马的人,都不是他。她只能继续看着眼前单调的绿。
“姐,你从上车就一直往外看,外面有什麽好看的?”宋宽问道。
“没看什麽。”英娘遮掩道,她瞄着外面,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宋宽:“宽儿,我给你猜一个谜语,‘田间俱备’打一字,是什麽字?”
宋宽想了想,说道:“这个不难,是‘真假’的‘真’。”
是“真”吗?英娘嘴角泛起苦笑,那日她想赢个兔子灯笼给陈玠,到了最後这个字谜,说什麽都想不出,最後还是花钱买一个送给他。
没想到,困住她的,始终都是一个“真”字。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这时,後面又传来马蹄声,英娘忙看向窗外,阳光明亮,照射在奔跑的身影上,更显得他英气勃勃,虽然只有一瞬,英娘看得清楚,那正是陈玠。
只一瞬,他就纵马而去,英娘探出头,只看到他的背影,她双手交叉,默默虔诚祷祝:求菩萨保佑,保佑他平安归来。
她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直至那个熟悉的背影在视野中逐渐缩小,化作一个模糊的点,最终彻底消失。
还好,命运待她不薄,让她在即将离开之际,能够简单告别,得偿所愿。
她微微一笑,不经意向外一瞥,目光又落到绿柳上,突然想到今年初始,树枝还是一片干枯,她守在镖局门口,为何伟的事情心焦,而此时杨柳依依,苍翠欲滴,她已经离开县城,赶往府城。
那时她还是一个,想要倚靠丈夫主事,指望着弟弟出人头地的小妇人,将自己隐没在他们的阴影里,忍耐着,期盼着,渴望着。
渴望别人带给自己成就,比自己成就自己难得多。英娘暗自庆幸,还好她醒悟的不晚,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才能在人生的风雨中,掌舵扬帆。
正如这窗外,枝繁叶茂的柳。她就是这树的主干,不屈不挠地生于天地之间,那些人生的不如意,不过是残枝枯叶,落在地上,又滋养于自身。
她想:我是大千世界中寻常的一株柳,但我绝不要平庸。
英娘仿佛看到柳枝上的绿意涌动起来,流淌到她的心底,为她注入无穷的豪情与勇气。她的眼神清亮而坚定,暗暗发誓道:等我学成,我要让“豆香缘”成为人人称道,代代相传的老字号!
马车沿着官道不断前行,後面慈溪县的影子早已不可见,向前极目远眺,那里有崭新浓郁的绿,簇拥着起伏连绵的山,山峰像大地的脊梁,高高耸立着。
在这条连接过去与将来的官道上,英娘期待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