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施粥的时间,陆念安便主动提出来帮忙。
热粥很烫,需要用长勺不断搅动散一散热气,这过程有些费力。
不过一会儿,陆念安便出了些汗,她拿手帕擦着额头,下一瞬,长勺被人接过。
是崔涵来了,她语调仍旧柔和,嗓音很细:“阿念,姐姐帮你。”
热气顷刻间散开,崔涵用长勺翻动着白粥,动作利落。
陆念安看着她。
崔姑娘真的有好多力气呢。
一行人将粥散完,方丈同两位姑娘道谢,等真诚的道谢被接受後,才端着大米缸往寺中走。
见状,崔涵也前去帮忙。
陆念安力气不够,就站在摊子前收拾着。
正巧这时,上山必经的台阶边,多出一些细碎的动静。
她看过去,来人皆散着长发,穿着满是泥渍的长袍,落魄又可怜。
他们是无家可归的流民,领头那个瞧见陆念安的目光,便走来。
“姑娘,请问是此处正在施粥吗?”
陆念安耐心同他解释,告诉今日的粥已经施完,又让他们等等。
“老朽们,都,都是从清洲来得,已经,已经饿了好几天了。”领头这是个老人,上了年纪,右手撑着树枝当拐杖,双脚踩着破烂的布鞋,勉强站立。
可能真的是饿极了,此刻哆嗦着,连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一句:“听闻,这寺前,正在施粥,才带着,姊妹孩子们,上来讨要碗。”
他恳求:“姑娘你,行行好,再给,我们施点吧。”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连带着那些红色丝带一同飘散开来。
这风同样吹起老人破旧的衣袍,像是被风吹倒了,他猛地跪下来,身後的孩子,抱着孩子的妇人也齐齐跪下,一起恳求道:“姑娘你们行行好,还有孩子,孩子们……”
说着就要磕头,陆念安一个被养在深闺的姑娘,她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就愣了。
反应过来以後,她忙擡手让大家起身,几个方丈放了米缸走来,也一同劝阻着,只让大家静一静,说不是不给,只是要等等。
可那些人哭着,恳求着,根本没听进去这劝解。
混乱间,陆念安觉得头有些疼,她靠在墙面上,让秋菊把厢房中的匣子拿来。
秋菊很快便跑去厢房,她走後,那些人的恳求声还未停。
陆念安强打起精神安抚他们:“粥,粥很快就来了,大家都起来吧。”
她不过一柔弱女子,打从来了陆家,经历过最大的挫折便是练琴……这样纤弱的姑娘,她强打起精神说出的话,也是轻飘飘没有说服力的。
那些人还是跪在面前,额头直直往地上磕,他们仿佛不会疼,直到磕出血印来,血水将落叶染成红色。
本就是渐渐黯淡的夜晚,陆念安提着灯笼,那点血水像极了红色的砂,她跟着就移开目光。
好在秋菊很快将匣子拿来,跪在地上的流民见了匣中吊钱,才停止哭声。
秋菊上前将铜板分给几人,眼前没几个人还勉强够分,她刚呼出口气,察觉到馀光中,不知何时又多出来好些人。
那些人同样披散着长发,同样破旧不堪,同样用祈求目光看过来——
“姑娘们行行好。”
“姑娘,你行行好,我们也是从山下来的,我们今日也饿了几天……”
“我可以不吃东西,但是我的孩子不行,她才这般小,她……”
也有人无话可说,直接将额头磕在地上,皮肉瞬间裂开,见了好多血。
混乱间,不知是谁先起来头,直接上前去抢那木匣,将秋菊吓了一大跳。
总归那匣子中也没什麽东西了,秋菊将东西扔远,惹来大家更激动地抢夺。
为了为数不多的铜钱,几个人推搡,抢夺。一窝蜂地跑过去,混乱时,不知谁失手将那米缸推下,这实在是很刺耳的一声,尤其尖锐。
山中忽得只沉静了一瞬。然而也只有这一瞬,便又回到一开始的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