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近,便是劈头盖脸的几声训斥落下,他面色不改,不疾不徐地擡步往前,平静地有些寡淡。
“……都多大了还和小姑娘计较,念念本就身子骨不好,过几日又是订婚宴,这下是要推迟几日养养身子了,你是兄长,先进屋同你妹妹道个歉。”
终于走近,高大身躯遮掩住多数光线,陆祈止步,垂眸看向前方。
陆念安也正掀开薄被探头往外看,乌发乖顺地搭在肩侧,有些遮挡住眼前视线,她擡手拨开,看清眼前的影後,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忙重新缩回去。
王太医上前递来碗药:“大人,平稳脉象的药方子,今日还未用过。”
陆祈应了声,接过瓷碗,修长骨指压在勺上,没有说话。
陆夫人起身给他让位置,叮嘱道:“陆家没有官场那一套,好好同你妹说话。”
雨势加重,赶回北院的这一段路,他衣摆间沾染了不少水汽。
靠在榻边,陆祈用瓷勺散着热气,就像兄长关心妹妹一般:“阿念还有何处不适?”
他语调不同于往日的冷淡,落在耳边,是柔和温润的。
就好像还和从前一样。
陆念安没有说话,抗拒地侧过身,扯住薄被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
“……”
“置气无事,药却是该喝的。”陆祈面色不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掀开薄被。
他手掌宽大,指骨修长分明,绕过陆念安的脖颈往下,轻松地将她从被中捞出来。
失去了最後遮掩,陆念安不太情愿地低下头,当下凌乱的乌发松松垮垮。
陆祈用瓷勺搅动汤药,慢条斯理地递过去:“试试。”
瓷勺抵在唇边,淡淡的苦涩被晕开。
陆念安皱起眉,用力推开他手腕,娇气道:“不要你喂我。”
他没什麽反应,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重新将瓷勺递去,语调柔和:“试试。”
陆祈有一对平静的眸,没什麽弧度,眼底仿佛是一池深潭,沉静而寡淡。
就像现在,明明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却还能像是什麽也没发生过一般。
“你……”怎麽能这样,这样的态度,霎那间衬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陆念安有些恼了,这一次,她更为用力地将人推开,带着十足抗拒。
措不及防,男人劲实有力的腕骨一晃,药汤倾斜着散落,很快泼洒在腕上。
陆祈终于有了反应,将瓷碗递给一旁丫鬟,他抽出绸帕擦拭着腕骨。
陆念安愣愣看着。
他一顿,用指腹拈起绸帕递给她,询问:“阿念想帮哥哥?”
那药汤倾斜散落的一瞬便被拿远,只陆祈的腕骨连带着袖摆受了波及。
此刻湿润覆在青筋凸起的位置,正不断往下滑落。
“都说了不要你喂了。”陆念安没什麽底气地低哼了句。
吩咐王太医重新煎了碗药,陆祈回过头。
屏风旁是桃花灯架,烛光透过浅粉色琉璃,明晰的光亮落在陆念安肩侧,映照出一片单薄来。
她身着的寝衣也尤为单薄,不过几片薄纱缝制于一起,堪堪盖在身侧,勾出娇媚的身姿来。
确实很不一样。
从前只是拽一拽妹妹的衣领,就能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她喜欢扑腾着往他怀里扑,叫哥哥再将她举高些,可若是举太高,又该害怕了。
浅粉烛灯笼罩着榻边,幼妹轻纱之下的肌肤莹白细腻,娇气地只叫人稍稍用力便留下痕迹。
陆念安缩了缩,一脸防备。
他缓缓收回目光。
是长大了,也知道防备哥哥了。
陆夫人站在後方,只看见两道被虚化的影。
其实兄妹两关系不好,她反而是最着急的。
陆念安被领回陆府的头一年,陆夫人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
底下的丫头偷懒她不是不知道,却也还是懒得过问,放任了没多久,陆念安便大病一场,几经死去。
从此带着愧疚同弥补之心,一晃也十多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