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俗眼中,他们早已经如同亲兄妹一般,不可逾限。
可是,可是,他怎麽能这般冷静地来分析呢……陆念安想,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冷静。
相称之下,她的喜欢,她的难过,她的崩溃,她的眼泪,都是那样的微小。
她不争气地哭出来。
陆祁第一次近乎漠视地看着她哭,半响後,别开眼:“是阿念还小,许多事情都还未想明白,让青竹先送你回去静一静。”
“我不要回去。”
寂静的院子里,女孩的声音稍显稚嫩,被黑暗压下来,又如同雨後春笋,破土而出。
“明明总说阿念长大了,为什麽这时又要说阿念还小呢?”
“阿念就是不想当陆祈的妹妹了。”
陆念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灯盏燃尽,院中光线稀薄,她一番话清晰入耳。
陆祈将视线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侧。
今日她穿着她最喜的鹅黄,刚才及笄,刚刚长大,是他唤了十多年,同样细心照料了十多年的妹妹。
“陆念安,别不听话。”陆祈已然冷下了声音,态度强硬:“青竹会送你回府。”
这一次,他并不给她反应的声音,转过身,身影沉在黑暗之间,就让人彻彻底底地看不真切了。
好凶啊。
陆念安被扔在原地,心间的疼痛压下肩下灼烧,疼得厉害。
一直守在外的青竹此刻从黑暗里走出,哆哆嗦嗦地擦了擦额头:“小,小姐,大人让我送小姐回府。”
是送,也是命令。
陆念安被迫离开,乘马车离开时,远处的黑色夜空中,升起一连片橙黄色光芒,透过车窗往外看,灯盏将夜空点亮。
今夜的宴会过去,哥哥大抵是要娶崔姑娘的。
陆念安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
她心中有一场暴雨而过,她是雨中,被浇得东倒西歪的小黄花。
陆念安从没这样难过。
*
隔着不远的距离,歌女清脆的嗓音,同悠扬的琴声被风吹散,隐隐约约入耳。
圣上携子民在宫中最大的池塘边点燃了灯。
这是不亚于上元灯节的一幕。
千盏灯升起,灯烛映照而出的火红色光芒,将每个人的面庞点亮。
衆人带着祈愿的目光随着灯盏飘向远方。
等放了灯,心中一件大事被解决,有穿着道袍的僧人对着皇上点头,见此幕,皇上总算呼出口气。
夜里酒意醒了几分,皇上站在高处,环视了一圈,才找到站在角落处的陆祈。
他想起来,今日的最後一件事,是给陆祈赐婚。
宫中许久没喜事了,皇上兴致上来,朝陆祈走去。福德也极有眼力见,忙唤了一个太监来去书房拿圣旨。
“陆爱卿今日许了什麽愿望?”皇上笑了笑:“此番去清平,也是辛苦爱卿了,朕今日呢,也准备了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耳边天子的声音断续,陆祈执白衣,眉目寡淡冷静。
罕见地出了神。
十多年前,乌恒族欲起谋反,派了几万大军南下,陆将军领兵亲征,战争一触即发,其中最先遭殃的,莫过于那些小村庄里的百姓。
作为整个景国最小的将军,陆祈也领兵而战,其中一次,只用了一支人马,便夺回整座城池。
少年将军正意气正风发,刚回到军中,却被父亲收了军牌不许再战。
陆将军让先他去接一个孩子。
军中无父子,所以这是命令。
陆祈只好骑马奔波至宁南,这里是边陲小镇,前日里才经过了一次战争。
到了宁南,踩过满地的鲜血残骸,陆祈走到最里间的院落。推开门,就见到一室混乱。
这间院子的主人家早已惨死,屋内鲜血弥漫开来,是陈旧空荡。
陆祈找了找,最终推开水缸上的厚重的木盖,才瞧见一抹瘦小的身影。
透过刺目的白光往下看,是个小女孩,下巴很尖,蜷缩在缸中,浑身上下脏兮兮地,就仿若死去。
军牌被收後,陆祈脱下了战袍,换上了更素净的白衣。
此时沉吟片刻,才弯腰将那脏兮兮的孩子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