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册子熟悉极了,陆念安笑容忽得凝固住。
指尖微颤,她到底是忍住了,只拿起点心,什麽也没说。
室内燃着的香已经有一会了,这香气逐渐令人平静。
陆夫人今日将两个孩子又唤过来,自然不是单纯的吃饭,此刻擡眼瞥在陆祈身上,缓缓开口:“祈儿,母亲听说近日陛下对你很是上心。”
当今陛下清明,暂时还未立太子。于是朝中大臣党派衆多,各自相护,私交泛滥。
陆祈是个例外,他很少同谁家接触,总是妥帖地做好分内之事,包括南下赈灾。
许是朝中局势过于混乱,他这抹正常却独特起来,陛下总是欣赏他的。
“你做的不错……”
母亲和长子的对话,带着沉重的压力。
陆念安拿着糕点,顺着母亲的视线落在兄长肩侧,她'知道自己插不上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兄长。
五扇屏风旁,陆祈红衣色泽鲜亮,日光打在他身侧,将他衬得庄重矜贵。
这个年纪能穿得上红衣,实在是罕见。
所以陆夫人悠悠叮嘱到最後,自觉叹声气:“祈儿,莫要怪罪母亲絮叨,只陆家便只你了,你舅舅又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若你不在中用些,阿念往後嫁出去,都得不到夫家的敬重。”
一番话落了下来,陆念安小心打量着兄长神色,却发现他连眼睛也未眨一下,应下一声知道了。
语气冷淡,态度恭敬。
他是整个上京最好的公子,行事举止总让人挑不出错来,连敷衍长辈都让人信服。
陆念安一直知道,哥哥是很强大的。
她却不是,作为陆祈亲手带出的妹妹,她胆小懦弱娇气,更是贪心。
所以下一瞬,在陆夫人缓缓拿起图册翻开时,陆念安有一瞬间耳鸣。
她没想到会这麽快。
室内雅致,几案上摆着独特的木质花瓶,花窗边阳光透进,五扇屏风是用一整块玉镶的,花纹繁琐。
视觉还在不断放大,耳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
陆念安呆呆坐着,回过味时,竟有时间庆幸。
还要她早发现了这画册,此刻才不至于真的丢脸。
陆夫人只是随意翻开手中的画册,她这时有了几分母亲的模样,絮叨又操心:“婚事上你是要多操些心了,我上回同你说得话也不知你听了没有,最近我是瞧着林家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林家满打满算,头上也出过两任太傅,当今圣上又敬重师长,我们陆家到底是根基薄了些……”
要说起上京陆家,是近两代才兴旺起来,在此以前,陆家只是上京中,最普通最平凡的一户人家。
往上三辈,也不过只有个秀才。
陆家到了陆将军这一辈才有转折。
陆威天生神力,最意气风发的时刻,半月便夺下一座城池,领军十年,他是陛下亲奉的护国将军,也是整个景国的骄傲。
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他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倒在边疆的荒野,就这般沉默地逝世。
作为他唯一的孩子,陆祈是传统意义上,受衆人期许而出生的嫡长子。
少时也随父亲去边疆,习武亦或是兵法皆要培养,白日里练书夜晚习剑,少年沉默,总是独自承受掉所有人的期盼。
他可是有着全上京最英勇无畏的父亲,理应继承父亲的衣钵。
景瑞三十年,天平盛世,陆威已是旧谈,武官落寞,陆家的名号也一日不如一日。
陆祈入了官场。
他肩侧压着太多太多东西了,他不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循规蹈矩,克己守礼,若是走错一步便会牵连整个家族。
陆祈从来都知道。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要娶一个什麽样女子。
他这个身份,早已经不能谈喜欢与否,更看重家世品性根基。
此刻也没有任何顾虑——
他只是曾经有过顾虑。
陆祈转过头,视线落在乖乖吃点心的幼妹身侧。
眼前这个身姿纤柔,皮肤白皙的漂亮姑娘,同记忆中瘦弱的小孩儿,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重合起来。
她是什麽时候长大的呢?
晃神间,陆夫人已经念叨完,问着儿子的意见。
“你瞧着林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