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轻车熟路地从後门绕出了梦雨楼。
他步伐颇为轻快,喜上眉梢,都只是因为这次终于见到了她。
不必提他寻了她几次,也不必提他起了多早,从宫里费心脱身出来。
能见一面,就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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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华送走了原景时,便起身去了东宫。
原承思结束了议事便到书房,蟒服未换,金冠未脱,瞧着很有一番威仪。
只是见着彤华,他表情便松懈下来:“祝当家来得早。”
彤华看他衣裳都来不及换,回道:“殿下近日辛苦,我不敢耽搁。”
原承思笑了笑,想她对官员事应当有所耳闻,也没多言,只道:“席家不安分,你多注意。”
席家攀附慕容家,这才投入太子麾下。可如今先是派暗探潜入北地,又在朝堂之上屡次冒进,显见得是背後另有主使。
彤华问道:“殿下打算何时解决?”
原承思道:“上京人多,何必此时揭短。”
他要保慕容峙的颜面,才放过席家。
原承思笑了笑,对彤华道:“倒是你们繁记,可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孤听闻南玘很是宠爱她,这不是你准备好的人罢?”
彤华反问:“殿下此话怎讲?”
原承思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目标,也没有软肋。你不喜欢用这样的棋子,掌控起来太累。”
彤华笑道:“殿下明察秋毫。”
原承思可不会觉得这世上有什麽事是在为难她。只有她懒得做的,没有她做不成的。
他道:“孤看南玘做派,恐怕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你既无心插柳,把人送进去了,那就多费些心思。陛下有意请各国来使参加春狩,时日还长。”
彤华没直接答应,只道:“听闻他的帝卫姜冉,乃是个心思缜密又手段狠绝的人物。此次虽没亲自前来,可留在南玘身边的,皆是她心腹。如此,想在南玘身边做事,恐怕不大方便?”
原承思擡眼觑她:“想从孤这里听消息?”
彤华颔首微笑,倒是没有什麽被戳破的赧然。
原承思信任她,放心地向她交了底:“你尽管放手去做。姜冉身边,是孤的人。”
正因此,他才敢放心地晾着南玘,仍旧放眼北方。
他与她合作,一贯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就是彤华乐意与他打交道的原因。
故而此刻她也便回应他道:“殿下放心。出鞘之刀,没有白刃而回的道理。”
原承思看着彤华莫测却笃定的笑意,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身去。
他语调悠闲地问道:“见过九郎了吗?”
彤华道:“见过一回。”
原承思随意道:“倒是无妨多见一见。这几日母後一直将九郎留在宫里,又常传卢家那位嫡小姐入宫作陪。莫说母後了,便是孤瞧着,也般配得很。”
彤华透过窗户,望着东宫外,高高伫立的宫城红墙,问原承思道:“殿下望那宫城,何感?”
当今皇帝子嗣衆多,光是儿子,不算已经亡故的,共有九个。
皇子们各有特点,且都优秀过人,令人惊奇的是,朝上却从没有夺嫡之争。
原承思自小便聪明勤奋异常,牢牢坐定储君之位,未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原氏皇族的天下,便要交到他手上。
他已将这宫城望了许多年。
原承思身形挺拔,贵胄的傲气和清贵的谦和融于一身,却毫不违和。
他天生就是这样适合皇位的人。
“无感。”
原承思轻轻地笑,道:“四方天,白石地,河山万里,孤已看久了,无感。”
他笑意里没有洒脱,也谈不上惋惜。
彤华道:“殿下风华正茂。”
他二人的口吻十分随意。原承思放松身形,望着飞檐道:“孤十馀岁,便听人如此言,过了二十年,仍是此言。二十年落在孤身上不久,落在襁褓婴儿身上,也足够他长成个风华正茂的男儿了。”
原承思看着原景时长大,知道这个幼弟是什麽样的人,也知道,人心绝非一成不变的死物。
彤华知道他在说什麽,面上笑意仍清浅,眉宇里却冷寂了几分,意有所指道:“风华正茂,一无所有,那才可怜。”
这偌大上京之中,谁坐拥王城,谁一无所有,都很显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