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如茵,落地柔软,就像踏不到实处。陶嫣好像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似的,她感到这女子的心惴惴,紧张地快速跳动着,又像是想见,又像是怕见。
她停在了柳条之後,眼前的景象若隐若现。
徐照对着那人,颇为兴奋道:“许久未见,我还道见不到你了!你怎麽来了乐亭?”
那人笑了笑,嗓音温和,比这春风尚和煦几分:“我籍籍无名之辈,不过漫游。恰逢一旧交,邀我前来。”
那边有人来叫徐照回去画画,徐照颇为为难,那人道:“你先去画罢,我等你完了再说话。”
徐照去後,那人脚步在原地顿了顿,往另一边去了。
陶嫣看他离去,心里着急。这女子倒是动了,分花拂柳,主动走上前去,轻轻喊了一声。
“云郎。”
陶嫣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这一场载入史册的乐亭之宴里,有哪个姓云的郎君。
他没回头。
陶嫣感到这女子的双唇在颤,身体也微微发颤。
她仿佛不甘心似的,几番纠结之後,又追上几步,喊他道:“云亭!”
陶嫣当即惊掉了下巴:衆所周知,段君玉楼,字为云停。
那公子穿着一身干净朴素的月白长衫,终是安安静静地驻了足,转过身来望向她,寒星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无奈。
就好像,他故意装作未发现她,她还要主动走出来,非要引得两个人都尴尬不可。
这女子的执拗令他无奈。
而他终是应了声:“公主。”
他只是安静一眼,激起她心里惊涛骇浪。
陶嫣被这遥遥一眼推离了梦境,尚未看清段玉楼的面目,便回到了现实。
晨光熹微,陶嫣推着原博衍起身,急不可耐地叫人将画取来。
那画作在桌面铺开。
同样的山花木影,同样的乐亭山溪,属于段玉楼的月白衣衫藏在晦涩的笔触之後,眉眼都看不分明。
山林里的白衣段郎,藏身在三百年前的兰丘山水,静静地。
--
陶嫣因梦起兴,拉着原博衍去翻古籍和史书,认定那题字必然属于段玉楼。
那麽画上那句“两下难言”,便说的不是徐照,而是他口中王姬。
只可惜,九国时期的王姬,要麽早亡,要麽与别国和亲,记录的并不够多。
史书上的段玉楼,发迹後一直效力卫国。卫国自然也有王姬,只是都与段玉楼没什麽关系,自然不会在遥远的平郑相见。
而段郎如不在王都,便是在战场,更是莫要提与别国王姬有什麽来往的机会。
陶嫣翻找了好久,才看到一本破旧的杂记。杂记的主角,是卫旸与段玉楼的一生之敌,赵薛联军。
陶嫣一贯仰慕段玉楼,对那一段历史了如指掌,自然便记得他的对手中,有一位在薛国扶持幼主丶掌握无双大权的薛太後。
赵薛二国,代代姻亲,这位薛太後,出嫁前曾是赵国最优秀的一位王姬。
她幼时便与各国展开多次外交,为赵国争取许多权益,长大後又拜访了自己的姑母薛王後,成功为自己谈妥了与薛国储君的婚礼。
这一场婚约来得并不顺利。
赵国虽兵强马壮,土地肥沃,但历任国君实在平庸,不少敌人都嗤赵国凭女立国。
相反,薛国兵士悍勇,国力强健,王君英明神武,早已有意减弱薛王後等赵人对朝堂的影响力。
王姬之所以能成功嫁入薛国,全凭一役。
这一役,是赵国冬月绕山,三千兵士全军覆没,为薛国保住了边境一座铁矿。
这一役并不算大,事实上,这座铁矿原本就是薛国计划中的弃子,之後也很快便被废弃。
它对历史的影响实在太小,後人常说,它最大的作用,不过是肯定了王姬对和亲的决心,帮助她成功嫁入薛国。
因为这一役,是王姬坚决出兵。
而领兵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则是王姬钦点。
杂记有太多戏言,诸如此类的野史,多半也只能一笑置之。陶嫣不过是调剂心情,才倚着靠枕看了下去。
这杂记上写这几乎从未记录在正史上的小将,说他之所以被推举,是因为王姬拜访薛国时,他曾在路上救过王姬,这才由游侠一步登天,做了个小将。
那小将名为云亭。
云亭,云停。
段云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