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她毁了他一世,又来祸害他此生。
云瞻已经三百馀年,不曾见到当初故人了。
他一个人活到了最後,活到了成仙,也只能一个人记得青冥所有的往事。
他忘不了那个让全师门都头疼到无可奈何的小师妹,所以一直无法真的确定,这位冰冷薄情的神女,究竟是不是她。
但他所见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青冥山的残卷,在天界找到了原本。那只是一本极其普通的书册,定世洲有也没什麽奇怪。
陵游虽用重剑,但身法飘逸迅速,乍看竟与段玉楼用剑肖似。而今日彤华也执剑出手,二人用剑姿态分明同出一辙。
而他的小师妹白沫涵,一向不爱练剑,若不是段玉楼教她,她自己是不愿意练的。
云瞻自飞升後,没有面见彤华的机会,此时此刻如此难得,他便再也无法按捺,斗胆上前,要与她下棋。
小师妹始终学不会下棋,彤华下棋也是毫无章法,全凭心情。可她最後那一盘,棋路忽变,不是她自己的棋风,却更像是段玉楼的风格。
云瞻浑身紧绷,紧紧盯着彤华道:“段玉楼所创燕起,青冥山内没有对手,入世也未有败绩。唯一的破解之法只有他自己知道,对同门,他也只是说破了三成而已。”
彤华给鱼书使了个眼色,鱼书会意,立刻走到门口守着。
这密闭的亭楼,倒是给这二人提供了一个绝密的说话之地。
彤华待鱼书出去,这才伸出左手,顺着他右臂袖口向下一捋,将一只耳目灵捏在掌心。
云瞻一怔,他忘了这个才来到他身上的小东西。
而这一刻,他已经半分感觉不到这个耳目灵与自己的联系。
彤华碾碎耳目灵,方道:“当初陵游说你凡心不死,想处置掉你。我看你从不妄言,也就没这麽做。恰今日闹出个妖兽的乱子,让你钻了个一步登天的空子。看来是我错了,你原没那麽谨慎,也没那麽能忍。”
她不否认,便让他更恨:“我还要忍多久?我以为你有隐情,不敢多言,可你将从前都忘了吗?”
他满脑子都是少年欢庆和後来荒土,那些回忆和面前这张美丽又冷漠的脸渐渐重合,教他顿时生出万般的可恨可憎来:“你争权夺势,游戏人间,把凡人……把我们,都当作你随用随取丶挥之即去的棋子吗?”
彤华面上是一种颇为残忍的纯淡:“我丢了几本书去人间,想看看是否有机缘聪慧之人。等了几百年,终于是在青冥山,出了两个有望解开奥义飞升仙道的。这二人无论谁来,都可为我所用,可偏偏来的是你。”
她没有丝毫感情地望着他,道:“你借杀飞升,我却不缺会杀的部下。”
云瞻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些话,道:“所以青冥山对你无用。”
她淡道:“无用。”
云瞻倏然涨红了眼,伸出手去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那一瞬间他惊于她的单薄,可是升起的愤怒质问已然出口:“所以你烧了青冥山?师父和师兄都还在里面,他们都想着要去救你——”
彤华轻轻对他一推,他便一个踉跄向後倒去。
神力的威压让他再也站不起身,他只能艰难地擡头望她。
彤华伸出一只玉白纤细的手抚了抚衣衫。这位美丽的神女,连手也是精致的,她的指甲染着粉玉金箔,描着小巧飞鸟,桃花春日般生动。
可她又带着掐丝护甲,将她身上唯一的那一点生动,全都困在了金色的牢笼里。
她口中的话和她这个人,感觉是一样的冰冷残忍:“内廷司里那个对你多嘴的玉笔仙,我已经处置过了。”
云瞻想起那个外向友好的小仙官,扬首看向这个无情的神女,那样好看的一双眼,却像一潭漆黑的深水,日落无影,长风无漪。
她像一尊美人玉俑,冰凉又没有生气。
她垂眼望他,半威胁半提醒地说道:“至于你,好好在上天庭做你的刑官,不该多嘴,就不要多嘴。”
她的佩剑早已将积水逼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此刻心随意动,迅速带起红英神火,将一重天的水球烤了个干干净净,迅速飞回彤华掌心。
有雾白的蒸气在云海上浮起,她在一片空白中侧首将长簪别回发间,迈步走了出去。
神明强势的威压终于消失,云瞻坐在原地,却仍旧没有站起身。
他脑海里的小师妹,从冰雪可爱的襁褓婴儿,变成活泼机灵的女孩,变成美丽跳脱的少女,变成青冥山那次没能相逢的一别,变成遥远卫都里仓促的一见。
却怎麽也变不成如今这个薄情寡义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