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毫见她不说话,急迫道:“彤华主,我的过去一片茫然,就像被人平白抹杀了一样,我有资格知道自己的来历!”
“慎言。”
彤华终于开口,飞扬的眼睛垂下来看他,那目光淡如一潭死水,仿佛扔进一块石头,也只会不带一点水花地沉没。
紫毫看着这双神女的眼睛,突然平白生出对神明的敬畏来。
他不自觉地卡壳了:“小仙……小仙只是……”
里间有人来请彤华,彤华于是起了身,往屏风内走去了,徒留下紫毫一个人,怔然跪坐在地。
彤华望着内间的嘉月,眉心微微压低。
嘉月盘腿坐于床榻之上,经运转调理一番之後,已无大碍。
她相貌在女仙中并不出衆,最多只得清秀二字。可她气质颇清冷,大有洞明世情丶无欲无求之感。
她无情,才要渡情劫。
彤华袖中的手收拢成拳,向她颔首见礼:“嘉月姑姑,身体可好?”
嘉月擡眼,扶着身边侍女起身,向彤华回礼:“多谢彤华关照,我一切无恙。”
她太平淡了。
有的人,一场梦醒了,还有未回神的一时半刻呢。可嘉月不一样,她在人间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委屈,等魂归天界,凡情就断了个一干二净,一道艰难情劫于她,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一段时光。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留恋。
彤华看着她道:“姑姑若尚有心愿未完,我可去人间处理。”
嘉月淡淡道:“我无事,一切後续,你自行处置就好。”
彤华想起云秋月那般满眼爱意的模样,再看嘉月如今形容,愈发觉得可笑。她行礼便要离去,嘉月却唤住她,问道:“这些时日,未曾关注你姊妹三人元灯。你一切,可有不好?”
她重音落定在“一切”二字。
彤华心知肚明她说的什麽,回过头去,笑道:“劳姑姑挂心,彤华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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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官殿的暗牢由来恶名在外,紫暮听过,但没见过。
她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进去的这一天,再兼之是彤华的安排,越想越不舒服,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飞翎在门口等候,颂意只送她到门口,行礼时还白得了她一个狠狠的眼刀子。
紫暮没什麽要留的心情了,转身要走。飞翎拦住她道:“少君请正殿稍候,少主片刻便归。”
正殿内,飞翎亲手奉上茶点。紫暮瞧了一眼茶盏里深翠色的茶水,鼻间嗅到一股苦味。
她自然认得这是犀羽翠。
彤华从前不爱喝茶,璇玑宫何时有人喝茶,何时才贡了犀羽翠。
她没碰那道茶,只静坐等候。果然,不多时,彤华便从嘉月处归来。
紫暮擡眼打量她。
她如今到底是大权在握,周身华丽,全是些权柄带来的焕发容光。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点点光芒,唇角勾起的时候更是驱散了周身冷意,明眸皓齿,绝色姝华。
紫暮想起以前的彤华,像生意盎然的新植,眼里的亮光将明星也衬得黯淡。
神女有天生的华彩,旁人望之便心动。
而现在的彤华,即便穿着常服,也有一股让人望之生畏的威严。她已有了上位者应有的一切,再生动的笑意,也照不进深如寒潭的眼底。
定世洲信奉因果报应,也就不过如此。
紫暮起身行礼:“见过彤华主。”
彤华微笑,扶她一把:“表姐客气。”
定世洲多少仙族世家,关系错综复杂,能真正攀得上中枢一脉的,不过也只有这位而已。
平襄尊主的胞妹,早年嫁与了荣坤仙君。她虽早已亡故,但这唯一的女儿紫暮,荣宠却实打实地延续了多年。
昨夜被那黑衣人气得郁郁,又赶上早上嘉月归位,彤华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不过面对紫暮,她倒是难得的笑脸:“表姐喜欢清甜的,换茉莉花蜜上来罢。”
暗牢都去过了,又岂是真为了来请她喝茶的?紫暮直接拒道:“不必麻烦,彤华主有话直说罢。”
彤华看她一眼,道:“可记得之前你家办宴饮,闹了桩祸事,连硕仙族死了一位少君?”
宴饮本是寻常,但紫暮一听“祸事”,便知是哪一回。
只是她犹有些不在意:“死了几十位,何止他一个,闹得沸沸扬扬,多久不得安生。不是早就解决了,怎麽又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