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寅清关上病房房门时,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去了心理科。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隐私性和服务都做得很好。柏寅清进行过激素水平与相关影像学检查,医生正要进行仔细排除翻阅,柏寅清突然说。
「我的药吃完了。」
戴着眼镜的陆医生诧异:「上周刚开的药,您现在就吃完了?这可是一个月的量……」
柏寅清并不反驳。
「您这样滥用药物,只能解一时之渴,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只会加重病情。」医生叹气。
柏寅清:「我能控制住。」
如果能控制住,为什麽还来看医生,又为什麽要让他继续开药?但这些话,陆医生是不可能直接说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陆医生得出结论。柏寅清是个心理防线很重的病人,绝对优秀,绝对自负,对自己又着超高标准,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瑕疵。
但柏寅清又很矛盾。他一方面确实受到病情困扰,另一方面又不远敞开心扉。「看医生」这个环节,似乎只起到一层心理作用。
也是他获得药物的手段。
陆医生曾试图对柏寅清进行深入分析,但柏寅清很聪明,他总是能先一步预料,并设下相应的语言陷阱。治疗的过程中,更像医生与病患之间的博弈。
柏寅清读数各种专业类书籍。陆医生需要不断分析和推测他的言行,同时也要防止自己被卷入他精心布下的心理陷阱。有时,他也会进行反问,表现出来的各种心理战术,竟试图反过来揣测分析丶甚至击倒医生的心理防线。
「先生,如果您一直对我有所隐瞒,我没办法帮助您。」
「我不需要帮助。」
「好的。您之前都有按时按量服药,最近为什麽突然擅自加大药量?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没有压力。」
陆医生在纸上勾勾写写:「没有压力,却有性冲动?」
柏寅清:「是。」
「很强烈吗?」
「是。」
陆医生在纸上记录,没多久,柏寅清再一次道,「很强烈。」
落笔动作一顿,陆医生诧异抬眼,这类药物的副作用通常会伴随性功能障碍,可柏寅清竟丝毫不受副作用影响,反而还增强了性欲。
他快速在纸上记录,随後轻声问:「最近睡眠如何?」
「睡不着。」
「吃了药也睡不着吗?」
「睡不着。」
「……」
柏寅清的症状似乎又加强了。陆医生逐渐严肃:「柏先生,您可能产生了耐药性,这种情况更不能滥用药物。」
「我建议您每三周复诊一次,每六周进行一次心电图丶肝功能丶肾功能检查,避免药物对器官的损伤。」
柏寅清:「好的。」
人机一样的对话,陆医生已经习惯了。
陆医生无声叹气,如此难搞的病患,他也是头一回见。正在他以为这次诊疗又要以失败告终时,柏寅清居然主动开口了。
「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
陆医生眼神一紧:「什麽人?」
「他说他想了解我。」
「了解你?」陆医生问,「是想跟你做朋友吗?你身边出现了新朋友吗?」
柏寅清:「不是朋友。」
「那他是想跟你做朋友?」
柏寅清忽略追求的部分:「他是这麽说的。」
「哦,那就是了。他想跟你做朋友,你是怎麽想的呢?」陆医生引导道,「你是否希望身边出现他这个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柏寅清语气很淡。
「但他好像很想跟你做朋友。」
「他有很多朋友。」
「对方很受欢迎啊。」
柏寅清没有反驳,这是实话。陆医生又说:「可如果很受欢迎的他,还是很想跟你交朋友呢?一直缠着你,很珍惜你这段友情,就算你不想和他交朋友,他还是不放弃。」
柏寅清沉吟片刻,淡声道:「他不会的。」
过去十八年来,柏寅清不是没遇到过想和他做朋友的人。那些人听从父辈命令抱着目的接近他,却又怕他。
他天生情感淡漠,再热情的主动,碰壁几次过後,都会被浇灭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