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委实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崔敬撩开被褥,准备起身。
这一下更是了不得。从来都是伶仃一人睡觉的男子,被窝中多出个姑娘,很是不适应,掀被褥的习惯动作,豪迈张扬,一整个锦被在他手中,像个纸片,轻飘飘飞到一旁。
露出的躯体,可不止他自己,还有蓁蓁。
热血沸腾的脑子,霎时间冰凉,又是一个用力,连忙给蓁蓁盖上。
他抚上心口,砰砰直跳,小心翼翼看一眼蓁蓁,巴望她没有受冻,不要醒来。这小娘子看起来是个面团似的人物,脾气极好,可那都是在外人跟前,在他跟前,且是不一样。昨夜不知怎的,不小心弄疼了她,气得咬了自己一口,崔敬真真记得呢。
幸而秦叶蓁睡得香甜,崔敬长舒一口气。
正垫脚朝外走,听得卧榻窸窸窣窣,他胆怯回头,见蓁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粉面桃腮,「你去哪儿?」
崔敬一个紧张,正色道:「有些晚了,今日一早还要入宫谢恩,沐浴更衣。」
他紧张之下,耳朵微微收拢,颇有几分猛虎受气般可爱,蓁蓁欢喜一笑,「你过来,我瞧瞧。」
料想是要收拾他,崔敬不敢,「既是入宫谢恩,去晚了不好。」
接连拒绝,必然有异,蓁蓁问道:「你早早起来,怕是得罪我了?」
「没有没有,万万没有。」
蓁蓁才不听他的狡辩,「过来!」
崔敬哪有再度拒绝的本事,乖乖过来,坐在榻沿,一副等待模样,直教蓁蓁手心痒痒。现在,崔敬是她驸马,想要如此便如何,哪里还有忍耐,蓁蓁抬手摩挲他侧脸,来回蹭蹭。
她的动作仿若戏弄人,偏生男子只觉得一把火乱烧,东一下西一下。小娘子细腻白嫩肌肤,於眼前乱晃,似月色皎洁,似灿灿光芒。
他坐得笔直,哑声道:「蓁蓁,没得罪你,我早上起来,没干什麽。」
蓁蓁继续笑,「哦,那我怎生觉得有人扒我衣袍呢?不是你?那就是别人?哎呀呀,我的公主府啊,也是不太平,现如今有人坐镇,还有宵小之徒来欺负我……」
她话未说完,只剩下支支吾吾,几个支零破碎的音节。
一时之间,天旋地转,一床锦被。
她未出口之言,全被人吃了进去。唯余小娘子不甘心的挣扎之下,漏出几声呜咽,透过厚厚锦被,传到窗牖之外。
相隔不远的窗牖,下头立着好些小丫头子,一个个恭恭敬敬,等候主子召唤。
最前头的,乃方嬷嬷。平常惯来是嬷嬷伺候蓁蓁起身,而今正房多了个人,嬷嬷自然不好再如从前一般,毫无顾忌入内。念着一会子要入宫,嬷嬷还是壮着胆子,叫来伺候的丫鬟,於窗棂下等候。
果然,里头不叫人。
像是昨夜闹得厉害,没起身。既然已经捏着鼻子认下崔敬这个驸马,嬷嬷早就料到今日,不好多说什麽。又静静等了一会儿。听得有了声响,像是已经起身。
一会儿怕是要唤人进去伺候,嬷嬷转身吩咐小丫头子,「打起精神来,今儿个可是公主成亲的头一日,莫要没精打采的,坏了好事。」
训话完毕,就等喊人。
哪知,里头又闹起来,嬷嬷堪堪出口的训话,登时成个笑话。她老人家面红耳赤,脚下踩上钉子一般,身後几个小丫头,一个个将头埋得更低了。
瞧这模样,公主府啊,再过不多久,就该热闹起来了。
届时,三五个小子,七八个姑娘……
等了又等,丫头手中铜盆,原本温热的清泉,渐渐冷下来。见内间远没有停下来模样,那手持铜盆的丫头,同身旁那手持锦帕的丫头,小声嘀咕道:
「这还要多久?」
「且是等着就是了。」
「水都凉了?要不要换一个来?」小丫头认认真真感受铜盆温暖。
「别,要是你刚出去,里头就唤人,该如何是好。」
「也对,以前宋驸马还在之际,」小丫头看看天色,「这时候就该好了。」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为首的方嬷嬷,黑着一张脸回头,「你回去吧!今儿个不需你伺候了。」
小丫头煞白一张脸,慌忙请罪。
方嬷嬷那黑脸拉得老长:冤孽,冤孽,若是叫里头那个听见,怕是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