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的一个外来者。
言秋特地提前一些到校,教室里的人不足半数,但位置都被占得差不多了,没来的人也有朋友帮占,或是用书包丶校服摆在椅子上表示此处unavailable,或是在她将要坐到某个空位时被前丶後丶左丶右的人告知「不好意思」。
普通班人数比重点班多一些,一般五十来人,通常二丶三组设7到8桌,一丶四组设6到7桌,勉强空出过道给後门和教室储物间的入口。
言秋举目四望,第二组最後一排桌面空荡,看起来无人问津。
她不费神再找了,径直过去靠里的位置坐下。这张桌子使用痕迹少,看起来比旁边的新一点。
这下,虽然没人再阻止她,但是周围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看过来,目光复杂,大概含有惊讶丶同情和些许敬佩。
不难猜想,坐这里的常客,应该是存在感很强且不受待见的。
言秋从书包侧袋抽出一个撕掉了标签的娃哈哈矿泉水瓶,瓶盖用水性笔写了记号Y。这是她近期的外带水瓶,等用旧了就换个可乐或者果粒橙的。她又找出纸巾,倒了些水沾湿,擦拭桌子。
她认真对待自己的新窝。
其实这里位置挺好的——正对黑板,比起第四组和第一组的犄角旮旯,视野好多了;处於边缘地带,客观上不必和太多人交谈;离教室後门近,出入方便。
离早自习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教室里基本满座。老同学们见了面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室内的空气都比之前热上几分。
言秋还没太适应这样密度的教室,也没有心思去交新朋友。她打开语文课本,上个学期3班已经提前上了一部分高二的课程,第一单元的书页上遍布分门别类的划线和字迹清秀的笔记,她翻去後面看名着导读的文章。
言秋前一桌是两个男生,一高一矮。她斜前方那位偏矮的似乎有点表达欲旺盛,见埋头学习的同桌聊不了两句,便转头换一个目标。
「新同学你好呀。」
言秋停了停,礼貌回:「你好。」
看清言秋的样子,男生眼前一亮,笑容灿烂,露出的牙齿有点不齐,他给言秋展示他的草稿本封面,上面有他的名字胡翔伟:「你可以叫我阿伟。」又指指他身边两耳不闻教室吵的同桌,「他叫杨光,你可以叫他光哥,大家都这麽叫。噢……不过你叫我的时候最好不要加个『哥』字。」
言秋不太明白他为什麽要特意这样说,但她点头。
得知言秋是从3班转来的,胡翔伟竖起拇指:「学霸啊!」
虽然知道他不是在嘲讽……言秋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意思是现在我们已经按成绩排在一个班里了。
胡翔伟很快也意识到这点,尬笑两声:「那我还是叫你小言同学吧。」又把身体扭了一百二十度,手肘靠在言秋桌边,是要唠贴心话的架势。
言秋不想显得孤傲,笔尖一边对着文章阅读,一边偶尔抬眼应付。
「小言同学啊……你这个位置,一般人承受不来啊。」
在胡翔伟小心翼翼压低的话语声中,言秋提前了解到了新同桌的斑斑劣迹——以前在私立学校人憎鬼厌,不遵纪律丶顶撞老师都是小事儿,还花心丶花女人钱丶打群架,手上经过的伤兵不计其数,後来学校实在顶不住压力,人这才在上学期半途转来了一中。
可能他太臭名昭着,刚到一中,就有以前直接或间接认识他的人来提醒7班的人小心丶别惹他。他都不用亲自出手,就轻松继承了从之前学校挣来的坏名声。
人一来就看上了这个方便迟到早退的位置。
原本也爱流连後排的某男生曾不知天高地厚,企图对其称兄道弟,手搁他肩上,差点没给掰折了。
自此,恶霸的地位彻底坐实了。
至於为什麽不是校霸呢?因为校霸需要拉帮结派,需要有一群小弟,而他麽,根本没有朋友,当然也不会有追随者。追求者倒是有一些,但接触过後都被劝退……
「马上上课了,大家安静!」正说着,班主任踩着高跟鞋登登登来了,胡翔伟给言秋抽抽眼角,表示和你聊天很愉快,下次再聊。尽管言秋的发言只限於几个语气词。
上课预备铃响,班主任等了片刻,嗓子清亮地开口:「正式上课之前,我讲几句……」
班主任林星是一位穿着精心丶性格爽利的数学老师,说是讲几句,就是几句,到第二声铃响,她刚好说完,挥挥手示意语文课代表上台领读。
早读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第一单元的课文都过了一遍,言秋旁边的座位一直空荡荡。
不遵纪律。
早自习剩下十分钟是自由阅读时间,言秋顺势翻到第二单元看古诗文:蜀道难丶杜甫诗丶琵琶行丶李商隐。
她看到《锦瑟》。
记得小时候就听妈妈念过,很美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