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娜想了又想,到底没问出口——你说的这个人,我也认识吗?
稍後白小引踮脚将许愿签挂到树上,转身说:“有空到我新打工的地方吃饭,给你打折。对了。”她握了一下顾娜的手,似乎她们是相识已久的女伴,希望从彼此得到勇气和鼓励。“我刚讲的事,你不要跟别人讲哈。”
她的手有力,布满茧和倒刺。在此之前,顾娜从没发觉自己的肌肤是这样柔嫩。
没等顾娜回答,她就走开,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下星期顾娜在学校,整天都没看见周榛宇。很快有人说,他失踪了。
“娜娜。”眼下表哥正了正帽檐,以少有的严肃神情对她讲话:“如果你知道什麽情况,一定一定要告诉大人,明白吗?是,一个男孩在外,比起女孩,人身安全上可能好那麽一点。但他毕竟是个未成年人。还有前程呢?怎麽养活自己?会不会误入歧途?这种事我看得多了。”
顾娜点头,继而摇头:“哥,我就是问问。我什麽也不知道。”
她哥没办法:“行吧,你想起什麽,一定要跟哥说。”
“好。”
顾娜抱着保温桶回到教室。绿豆汤太凉,一口下去便冻得她一个激灵。下个课间她去走廊想给自己倒杯热水,女生们都围过来:“娜娜,娜娜。警察找你干什麽?有什麽新消息?”
“周榛宇真的跟人私奔了?”
“这还有假?警察都来了。”
“唉,那个女的有什麽好?”
她们有问有答,顾娜一句话没插上。唧唧喳喳议论当中,也有细声慢语的宽慰:“别哭了,别哭了,为这样一个人不值得。”
原来是那位当衆向他告白过的姑娘坐在角落里掉眼泪,她的闺蜜正无精打采地轻拍其肩以示安抚。其他女孩看着她,有些物伤其类,一时都静下来。
这年夏天似乎很热,很漫长,格外安静,空气里弥漫着黯然。十六中高中部的女生经历着一场集体失恋。这个周榛宇,这麽不拿她们当作一回事,却愿意跟另一个人亡命天涯。他把她们伤了。他把整个年级女孩的心,都给伤了。
“两百块一个月。”房东太太踢开躺在过道上的醉汉,唾沫星差点喷到顾娜脸上:“小姑娘我跟你讲,你要能找到更便宜的,我跟你姓——你姓什麽?”
顾娜没回答,看看眼前的斗室。原本两室一厅的结构被隔出六间来。一间房只能摆下一张床,西晒,没空调,有的话吹出来也变成热风。人在这种房子里,像关在白铁皮笼子里的老鼠。
她今天刚进巷子就碰上混混打得头破血流,差点迎面被酒瓶砸中。这是城中村,繁华都市皮袍上的一块补丁,以临时住户为主,租费低廉,也没人问你要身份证。
“隔壁这间呢?”她问。
“这间有人了。”
“我喜欢靠南边一点,好养植物。”顾娜信口道,“住的什麽人?我好不好跟他商量换一换?”
房东太太烦了:“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熟人介绍的。他们待会就回来,你要等,自己在这等。”
“一起回来?”
“总是一起。”
“依您看,他们是什麽关系?”
房东太太恹恹的表情里终于露出一丝忍俊不禁,仿佛在嘲笑高中女生的纯真:“一男一女还能是什麽关系?”带上门,拔出钥匙:“房子你到底要不要?”
“我再考虑考虑。”
对方也不很急于做她的生意,领她下楼。在过道尽头,之前被踢了一脚的醉汉正跌跌撞撞打厕所里出来,眼神迷茫又带一丝嗨。
“滚远点!”房东太太斥道。
顾娜往旁扫一眼。吓到她的不是厕所的窄小和肮脏,而是角落里一支用了绝对不止一次的一次性注射器。以及篓里沾着血的棉团。
所以周榛宇这些天来,一直与瘾君子为邻?他还年轻,心性未定,会不会有哪天,也被诱惑进这个无法回头的深渊里?
她回想表哥送汤时说过的话,一边跟着房东太太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经过潮湿剥蚀的墙壁。又是什麽,让周榛宇对这一切甘之如饴?
(回忆部分即将结束,明天加更,早上7:00两更,晚上20:00一更,就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