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是姜莱躺在皮革纹身椅上,现在换成了陈蕴舟。而如今,角色颠倒,像是时光在某个瞬间完成了一个轮回。
姜莱在陈蕴舟的指导下给耳骨环和接下来要用到的穿孔工具细细消毒,然後戴上黑色手套。
她的手很漂亮,指头纤细圆润,手指粗细匀称,戴上黑色手套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像是艺术品。
陈蕴舟看着姜莱戴着手套的手,眸色深沉,竟然可耻地有了些奇怪反应。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可神游的思绪他无法控制,又忍不住想,这个宽大的躺椅应该能支撑两个人的重量。
姜莱自然无法猜到陈蕴舟此刻在想什麽,只知道男人这时神游着,心不在焉。
直到她打开穿孔器的开关,机器发出微微的声响,打断了陈蕴舟的思绪。
穿孔处已经用笔定好位置,被姜莱用酒精棉消了毒。
姜莱凑近时的呼吸喷薄上去,带来丝丝的凉意。
“你紧张吗?”她突然问。
其实她此时尾音颤抖,感到紧张的明明是自己。
陈蕴舟语气冷静,带着些许安抚:“不,没关系,放轻松。”
周围很安静,他听到了姜莱紧张时吞咽口水的声音,忍不住轻笑。
姜莱从没给别人穿过孔,也没想过会有这麽一天。
她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当年选择来打唇钉也鼓起了很大勇气,哄了自己很多天。
她害怕。
可比起害怕,她更不想看到陈蕴舟的耳朵上再多出更多的伤疤。
每当看到这些伤口的时候,她的心脏都忍不住抽痛。那种感觉涌上心头时,像是喝下了无数倍浓缩的柠檬汁般酸楚。
她时不时会想,陈蕴舟和她一样在每个痛苦难眠的夜晚时,会做些什麽?
当他用穿孔机一遍又一遍刺破皮肤时,他在想什麽。
明知道会痛,明知道难以愈合,他还是笨拙地丶疯狂地,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清醒。
银针穿透耳骨的瞬间,陈蕴舟听见血液涌过太阳穴的嗡鸣。
姜莱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像是墨尔本永不消散的海雾。
他并不知道,此时姜莱的後背和手心里全是冷汗。
按道理来说,耳骨环要等伤口愈合好後才能替换掉钉子,戴在耳朵上。
可陈蕴舟坚持要直接换下来。
耳环重新卡入伤口的刹那,血珠顺着耳廓低落在姜莱的手背,难以忽视的颜色仿佛要将她的眼睛烫伤。
“疼吗?”姜莱心疼地问道。
陈蕴舟摇了摇头,轻声道:“比当初戒断反应好些。”
处理干净伤口以後,姜莱不停地欣赏着他耳骨处的银环,根本挪不开视线。
可房间里的灯光还是有些昏暗,无法展现全貌。
陈蕴舟一眼就看出了姜莱的失落,走到墙边按下了一个开关。
原本一片黑暗的墙面竟然是厚重的黑色绒布窗帘,按下开关後缓缓向两边拉开。
这房间里有一面偌大的单面落地窗,能看到墨尔本的街景,让姜莱一时哑然。
明明出门时还晴朗的天气,此时下起了绵绵阴雨,窗外天空中乌云厚重。
墨尔本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天四季,他们早就已经习惯。
外面下了雨,原本去圣基尔达海滩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姜莱蜷缩在陈蕴舟怀里,郁闷地玩起了他衬衫上的纽扣:“计划泡汤了。”
姜莱不开心时贝齿总是轻咬着唇瓣。
陈蕴舟用指尖摩挲着她唇下的银钉:“当年,你忍痛的时候也是这样,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样子。”
“你当时是不是嫌我太娇气?”姜莱问。
她记得当时陈蕴舟戴着口罩,可那双眼中的神情锐利,让她分不清男人对她是厌恶还是别的。又联想到他高中时的模样,她想,他应该是讨厌她的吧。
陈蕴舟沉沉地笑起来,忽然凑近咬住她的唇瓣:“娇气的要命。。。。。。其实当年你痛到发抖的时候,”他的气息染湿了她唇下银钉,“我想吻的是这里。”
沙发承受着两人交叠的重量,窗外电车碾过积水的声响变得潮湿绵长。
姜莱哭着,在陈蕴舟的耳骨处落吻。
当唇钉撞上他耳骨环的瞬间,金属震颤惊醒了所有蛰伏的岁月——穿刺枪的嗡鸣,陈旧的威士忌瓶,被偷偷撕下的剧本一角,最终都化作此刻唇齿间咸涩的雨。
灯光在墙面投下交叠的剪影,仿佛两珠根系缠绕的植物,在混凝土裂缝中开出畸形的花。墨尔本的这场雨终究会结束,而他们的伤口终会愈合结痂。
他们破裂的棱角在碰撞中发出蜂鸣,那些曾被诊断为残缺的剖面,最终成为镶嵌永恒的榫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