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虽然是温特沃斯的敌人,但是也不可否认,男孩身上的勇敢,实在是令人眼前一亮,甚至于不得不感叹,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样勇敢的人。
当时艾涯和温特沃斯干杯,林客在犹豫了很久之後,最终还是决定,要亲自将温特沃斯送到高塔去。
她当时觉得这个男孩作为他们家的对手,会很可怕。
後来基石公开了瓦伦死亡的真相,她不得不站出来和戴伦家联姻。
在道斯顿酒店里,她和温特沃斯短暂地交了一次手,发现男孩完全不服从贵族社会的规矩和礼仪,在谈判桌上,竟然能说饭菜很难吃。
莱拉自认比不上温特沃斯,因为她从小到大都不敢在社交场合的饭桌上说,牛排里的黄油放太多了丶沙拉很难吃。
重点就在这“不敢”上。
大学里的私奔就是她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後来林客和埃尔亲自到机场去拦她,那个要和她一起私奔的男生不仅没来,还把自己这号人忘得一干二净——他居然以为,他们只是吃过两次饭的关系。
莱拉因为自己的勇敢,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他们都在嘲笑莱拉的天真与幼稚,以为她是一个头脑空空丶一事无成的草包。
所以莱拉甘心地做一个奥兰多家的大小姐,这样就很好了,她每天就喝喝下午茶,吃一点甜的点心,长胖了就进行一下身材管理。
她不用考虑怎麽自己独立生活,不用想怎麽赚钱,就想着怎麽画漂亮的妆丶穿好看的裙子丶生两个孩子丶和自己的联姻夫婿平平稳稳地过完一生,这就够了。
她还要操心什麽呢?
“不,你不要这样想,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教授的话打断了莱拉的思绪。
“很多人都这样说,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并没有什麽才华,空有理论知识,但是缺乏实战经验,现在也只是一个每天都吃干饭的贵族小姐,和那些具有宏图壮志的人不能比,连当初那个拒绝和我一起私奔的男孩,都比我强得多。”
“可你并不需要和别人比较。”
“这很困难,教授,做自己的前提条件是独立,只要人还在仰人鼻息地过活,就绝不可能避免‘比较’,资源总是要竞争才能获得——所以,勇敢真是世界上第一等的品质。”
教授微笑起来,眨了眨眼,问:“刚刚你说的那个男孩,温特沃斯,他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是不是?”
莱拉笑着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啓齿,但是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他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我和他的关系没多好,我也常常会因为我的嫉妒心找他麻烦,但是他真的是一副一无所有,又什麽都不缺的样子。”
“那他,我是说温特沃斯,他提醒了你什麽,才让你来学物理专业了呢?是勇敢吗?”
莱拉几乎想点头了。
“嗯……不是,只是他用我曾经和人私奔这件事来挖苦我,我才想起来要学物理的。”莱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实话。
她觉得就这样承认,有点太矫情了。
莱拉原本还能坦率地和不认识温特沃斯的教授说实话,但是现在又反悔了。
对于温特沃斯,她既不想承认这个男孩,又不得不羡慕这个男孩;既想赞美他,就像在赞美自己一样,又想要去贬低他,将男孩拉到和自己一样低的位置来比较。
在大雪纷飞的亭子里,她还记得男孩真诚的面容——温特沃斯哪有什麽挖苦她的意思呢?明明那个时候,他是那样的坦诚。
但是她就是不想承认这一点,她暂时还不想在和温特沃斯的竞争关系中,将林客拱手送出去。
她还记得几年前在机场时,自己扑进林客怀里嚎啕痛哭时的心情;也还记得在瓦伦死後,林客给自己递过来的冰激凌;并且没有忘记,林客在道斯顿酒店里,杀伐果决的迷人模样。
她知道,温特沃斯得到的远比自己得到的更多丶更真诚,但是她就是不想放手,她对自己未婚妻的身份依旧十分看重,仍然做不到抛弃它。
莱拉想起了她远在南美的哥哥。
林客……林客·戴伦,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她并没有完全被这个男人蛊惑,她一直在提醒埃尔要小心,再小心。
她一边提防着林客,一边又觉得林客很好。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仍然住在戴伦家,背靠两个家族生存,就像菟丝花一样,不能独立生长,所以总是想着有个依靠。
她无法脱离贵族小姐的惯性,在她的圈子里,人人都会有一个有权又多金的丈夫,她们在嫁人之前靠自己的父兄生存,在嫁人之後,丈夫和孩子又是她们的保障。
她们是温室里的花,她们见不了风雨,要有人来为他们遮风挡雨,这才对。
莱拉的手摸到了温室的玻璃墙壁,她看不见外面究竟是风和日丽,还是电闪雷鸣,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後温暖舒适,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它。
她还不知道。
她还不能砸碎这面玻璃墙。
但是她已经把手放了上去,正在感受它冰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