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诚如他所料,柳世新不情不愿地推说改天,恹恹地退场了。一来,白瑾瑜已然摆明了不合作的姿态,他不敢再冒进。二来,他也很不喜欢同孟西洲相处,尤其是在白瑾瑜面前,仿佛无形中被这个高出两个职级的上司压过一头。
柳世新一走开,白瑾瑜扬着的嘴角便下落了几分,有一种做戏卸下三分力的松快感。
这二人之间显然闹了什麽矛盾,孟西洲看破却不说破,径自引着白瑾瑜来到自己的洋车前,替她拉开了副手座的车门。待自己也坐定後,才笑着说:「我都不晓得今天是密斯白的生日,怎麽办,礼物也没有备一份。」
这样说着,脚下已发动了洋车,稳稳地开上了饭店前的大马路。
白瑾瑜的目光由前方宽阔的街道上收回,扭头随意地看了孟西洲一眼,也笑了一笑:「要什麽紧,我也不办请客,很不好意思收你的礼。再说,孟先生也是熟朋友了,你恭贺我一句,那就很足够了。」
孟西洲目视前方,嘴角却还是扬着,自顾自说道:「我只听说过生朋友不必送礼的,熟朋友不用送,那是什麽道理?照这样说,密斯脱柳应当是密斯白最熟的朋友了,何以他还精心筹备,请你上乔治饭店呢?」
这话真有点语意不明,像是在暗示自己和白瑾瑜的关系,应当远在客套之上;又像是对白瑾瑜与柳世新的关系提出质疑,要把後者的地位硬往下拉一截。
白瑾瑜私心里也觉得这句话古怪,复又扭头打量了孟西洲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好笑般道:「男朋友虽说也是朋友,但和真正意味上的朋友,那又不大一样。」
正常的,若是一位小姐把话说到这里,识趣的也就不会再刨根问底了,毕竟男女朋友的事,和外人有什麽相干呢?
在白瑾瑜的认知里,孟西洲实在是很知情识趣的一个人,也极有分寸,绝不让人陷入窘迫难堪的境地。偏偏这一次例外,也不知他是受了什麽刺激,竟接着追问道:「哪里不一样呢?从男女的公开社交上而言,凭他多认识你两年,又每月多见你几次面吗?」
那似乎是在说:是所谓的男女朋友又怎麽样呢?既没有订婚,更没有结婚,在如今开放的社会风潮之中,同普通的男女社交,也没有什麽区别呀?
这一下,不由得白瑾瑜不往多心的方向去想,再仔细去打量孟西洲的神情,只见弯起的嘴角已经放下,沉沉地抿作一道直线。凝视之间,恰好孟西洲也转头看了她一眼——毋宁说他是故意转头给她看的,眉眼同样低沉着,是一张负气又不大甘心的脸。
白瑾瑜的脑中嗡嗡作响,直觉窥探到什麽了不得的心意,同时心里又无端慌乱起来,率先躲开了视线。
孟西洲对她抱有好感吗?她倒是真没想过,自从和柳世新交往之後,她就不大揣度其他异性的心思了,因为没有必要,被人示好则会直接回绝。她知道现在许多时髦小姐喜欢玩爱情游戏,以追求者之众多来标榜自己的魅力之大,白瑾瑜敬谢不敏,觉得那实在不大道德。
再者,她现在和柳世新的情况已经够乱了,自己都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要不要带柳世新去见父亲?白瑾瑜本来已经做好了决断,现在却有些动摇。
她以往总觉得,若是谈爱情,双方势必开诚布公,如有分歧之处,那也不要紧,坦然交涉就好。毕竟这世上谁和谁不闹矛盾呢?她和家里那个混世魔王似的小妹妹,更加吵闹得不可开交呢!
可在有了乔治饭店这一趟经历後,实在需要打上一个问号。柳世新对自己玩弄心眼已然不是第一次了,这就有违自己谈爱情的原则,但不论怎样说,他都还算自己的男友,要是此刻再牵扯进第三个人,岂不更加乱作一团?
除此而外,单凭孟西洲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要狠狠下他的面子,给他一个钉子碰,那也是大可不必。
谈生意的人讲究和气生财,何况他还是自己很重要的合作方呢?
白瑾瑜的脑筋飞快地转着,将前因後果梳理个通透,也不过花费几秒钟的工夫,便镇定下来。
她假装没注意到孟西洲的神色,做出带一点羞怯的样子,低下头微微地一笑,说:「他给我过生日,不应当吗?何况我们也有事要谈,等我父亲出公差回来,就要安排他们会一会面了。」
车里半晌没有声音,只是在开过眼前的转弯时,显然要比之前更急,白瑾瑜被惯性驱使着往旁边一歪,手臂撑着车门稍稍借力才算稳住。
她是不大敢去看孟西洲的神色的,怕自己这段「宣告」过於委婉,不足以打消他大约抱有的心思;又怕不够委婉,叫自己失去一条顶好的人脉。只能稍稍转动视线,从馀光里瞥见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手背上鼓着淡青色的血管。<="<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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