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哭着带他去参加葬礼,扶灵的孩子,是赵愉。所有人都在哭天抢地的悲伤中,只有他一个人隐没在角落里,看着黑白照片上母亲。
他静静地望着母亲,母亲也从相框中望着他。
那是赵欢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见到对他笑。
*
凌晨五点。
司机很准时的停了车,在南菱的冬夜里,师傅下车前,还好心的提醒他:“年轻人,这里没有灯,小心点。”
“嗯,好,谢谢。”赵欢张着苦涩的唇,只凭着本能回应。
南菱只是一个很小的城镇,这里没有夜晚,更没有圣诞节。
方才车子开过来得道路上,几盏破旧的路灯堪堪照亮着司机师傅的路。
而赵欢的下车点,是城镇老旧高楼之後,又穿过一片小稻田後,是镇子上最老最旧的平房区。
甚至这里的路,都还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这里连路灯都没有了,远远的只有一盏大灯挂在一根歪斜的电线杆上。它矗立在泥泞的土地里,所以灯光照的不是路,而是路边杂乱的冬草。
赵欢在一脚走入这条泥巴小道前,在亮着手电筒的手机上,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父亲赵民的电话。
他很意外,这个点了,赵民竟然还没睡。
“喂。”他顿了顿,才又问,“爸,怎麽了?”
为了照亮前方的小路,赵欢调小音量,电话开了外放。
“到了吗?”
赵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时,是能听得出的困疲。
赵欢:“嗯,到了。”
“你。。。。。。你啊。。。。。。”赵民结巴了下,继续问道:“你。。。。。。回你。。。。。。爷爷奶奶家了?”
赵欢:"嗯。"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
赵民才又试探性的开了口:“要不你回来住,我把小愉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你过来,就能直接睡了。”
赵欢的脚步缓了缓,他莫名擡头看看月光似乎更能照亮也在同时照着他前方的路。
他说:“不用了,爸。我已经到家了,明天我在去你家。”赵民又缓了几秒,“哎,哎,好。”
挂了电话,赵欢快步走过一间间破败的平房。这几年,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住在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有的人是搬家了,有的人却是去世了。
而赵欢终于停在了一间房子前。
——房子里寂静无声,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居住了,房子门前的环形铁锁,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在母亲去世後同年,爷爷也因为一场急性的病症在病房里去世了。
一年里,接连着亲人的死亡,给奶奶带来的打击是极大的,赵欢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接着便是一年春後,父亲赵民提出要接他和奶奶去他们的楼房里住。
奶奶第一件事情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问赵欢的想法。
赵欢问奶奶:“去了之後,奶奶你是不是要一起洗他们的衣服?”
“要一起做四个人的饭?”
“打扫四个人住的房子?”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在这里,和你一起洗衣服,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屋子。”
——于是,赵民始终没有找回那个曾经被他抛弃的长子。
赵欢用钥匙打开很久没住人的房子。
一间带着一个小小院子的,有着两个小小房间的平房屋子。
赵欢推开门,鼻子下就开始飘散出一股子尘埃的气味,又混合了一些赵欢熟悉的气息。
院子里,奶奶亲手做的扫把还摆在原来的角落,奶奶每次收拾完,都会物归原处。
而扫把摆放的模样,就好像奶奶还健在一样。
奶奶死在了赵欢大一的那年。
她是在上街买菜的路上,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就死了。
——就是这麽简单的一个跟头,奶奶在病房里住了一个星期之後,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