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双黝黑的手推着一个轮椅从医院里面走出来。
而轮椅上坐着的是一个瘦弱非常的小女孩儿。皮肤惨白,身形枯槁。消瘦的面颊上,戴着一只宽大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对灰色的眼睛和赵欢对视。
赵欢看着推着越走越近的妇女,心里也隐隐有了预感。
果不其然,她们停在了自己的面前。离得近了,赵欢更能深刻的感知了轮椅上女孩的脆弱。
“是赵欢吗?”
苏盼睇的声音,仿若蚊声,和电话里的声音是一样的。
赵欢看见她弯了弯眼睛,可能口罩里的面容在扯笑。
他亦是第一次见到被病痛折磨成这般的人,一时间只木讷的点点头。
也是在这种呆滞的状态。赵欢知悉了妇人的身份。他的耳边传来苏盼睇细小声音:“妈,你去那边等我吧。”
妇人是苏盼睇的母亲。
此时,赵欢对那夜赵愉陷入的困局有一些恍惚的了解。
苏母用古古怪怪的看了两人一眼之後离开。走之前,赵欢听见妇女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找了一个。。。。。。”
苏盼睇头朝着苏姆的位置偏了偏,又很快低了下来,等苏母走了些距离,她拿下口罩,对着赵欢报以歉意开口:“对不起,赵欢哥,我妈说话有些难听,你别放在心里。”
赵欢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这个纤细瘦弱的女孩身上,病痛已经将她折磨不成人形,对他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
赵欢却没心情对她回以礼貌。就算她是一个将死之人。他对苏盼睇这个人,没有过多的情绪,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痛恨她。而他此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陈舒月」的东西,不想有过多的纠缠。
他出声应,“嗯,他们的东西……?”
可苏盼睇仿若未闻,
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之後,又勾起唇角浅浅的笑了。一点点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脆弱的像一块糖熬成的薄片,随时可能融化消失。
“赵欢哥,你能陪我说说话吗?一会儿就好了。”
赵欢内心里叹了一口气,沉默的坐在褪色的木椅上,未动。
从苏盼睇的口中,赵愉和陈舒月的故事,是另外一个版本。
赵愉和陈舒月相遇的深夜,小愉是刚从医院里给苏盼睇盖好被子回家。
赵愉和陈舒月相处的所有细节,苏盼睇都一清二楚。
赵愉总会细细的和苏盼睇汇报着,他们一起去了书店买老旧的漫画书,一起去坐摩天轮,他甚至陪着陈舒月去冬泳。。。。。
“他明明,是带着快乐的情绪和我说起这些事情。可是,赵愉那双眼睛在落在我的身上时,又煞有其事的带着愧疚和我说,苏苏,等你病好了,我们也一起去。”
“可是,我们都知道,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可是苏盼睇是默认着,赵愉和陈舒月越走越近的。甚至赵愉和陈舒月告白的那天选的花,也是她帮忙选的。
“他拿着那捧玫瑰,在我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是,他没有错,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他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这麽久的时间。”
赵欢眼镜下的眼睛眯了眯,敏锐又无力的问:“你喜欢他?”
苏盼睇笑了:“我这样子,应该不配谈喜欢两个字吧。”
赵欢捏紧拳头,“但是你还是给他打了那通电话,害他出了车祸。”
苏盼睇的眼睛沉默的流下眼泪来,“对不起。”
“你应该和陈舒月说这话。”赵欢问出内心的最後一个疑点,“真相,为什麽没有告诉陈舒月?你们是不是从我爸那里拿好处了?或者说,是什麽让你选择在当时闭嘴,直到今天才在我的面前,开始忏悔你的错误?”
他的声音不受的控制开始放大。
——于是,这一些质问背後的坦白,将这场「小愉之死」的二重奏,推入了高潮。
“他牵过我的手,吻过我的唇,抚摸过我贫瘠的一切。但我们之间,没说过喜欢,也没说过爱,只是几个眼神的交换,确认了彼此的一切。”
“小愉一开始就知道陈舒月的底细,那个从南菱二中毕业,被“有钱老板”认回去,从贫困生到富二代的学姐。”
“他说,等他从陈舒月那里拿了钱,就给我治病。”
。。。。。。
赵欢的耳朵开始出现耳鸣。他茫的看着满脸泪痕的苏盼睇。他的思想,已经开始窒息,季节性的微风,却吹响了南菱的整个海面,赵欢觉所有的感官都被南菱的海水掩埋了,只剩下空乏的冷寂,在舞着二重奏的激昂。
赵欢无力的想,他终于有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讨厌赵愉了。
赵欢那天,还是拿到了赵愉留下来的遗物——一张陈舒月二寸证件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