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心中刺痛,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苦涩叹道:「……罢了。」
握紧怀中卷轴,视野逐渐涣散,意识也开始变轻,像是被云托着,荡过时空瀚海,回到人声鼎沸的楼阁。
他抱琴踏出厢房,听到楼台下有谁在唤自己,於是低头看去。
一眼望见人群中那道颀长身影。
对方风尘仆仆,斗笠垂纱,仰头也在看他。
双脚瞬间沉逾千斤,再也迈不动半步。
卫风怔怔凝望那人,直到对方摘下斗笠,仰头朝自己粲然一笑,目光柔若春水。
我回来了。
卫风听到那人的声音,恍如隔世,他像被勾了魂,竟就这麽跳了下去。
周遭光景飞速倒退,他不顾一切扑向那对他张开双臂的人,却穿过幻影,栽入万丈深渊。
……怎会是假的呢?
卫风心如死灰,颤声长叹着,缓缓合上眼,枯瘦的手一点一点从卷轴上滑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头顶忽地炸开一道闪电,林小虎吓了一跳,他仰头看着突然变脸的老天爷,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惊雷响起,几乎同一时刻,他听见背後屋里传出娘亲悲痛欲绝的哀嚎。
「——卫风!!」
第23章循迹
夜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囊括他这四百年来所有过往。
奈何人生荒唐又屈辱,重温的过程就像被撕开溃烂的伤口,露出腐朽的血肉。他痛得不知道怎麽办才好,只能躲在暗处,像只受伤的兽默默舔舐伤口。
血一直在流,他明白自己治不好了,於是蜷缩在角落等死。
可等死的过程出了意外。
他被谁捡到,那人将他揣在心口,用自己的体温回暖这具冰冷僵硬的身躯。
腐烂的伤口开始愈合,他用从对方身上汲取的暖意长出新的血肉。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处供他栖息疗伤的港湾。
他眷恋地依偎在对方怀里,渡过严寒酷暑,旁观花开叶落,经年日久,一刻也不想离开。
直到有一天,那人对他说,自己要走了。
他一下子就慌了,拼了命地挽留,却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看清过对方的脸。
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只是摇头。
我要去哪里找你呢?
那人像是笑了笑,将他从怀里放下,温声细语地说了一句什麽。
他没听清,拼了命攥住那人衣摆,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散。
还没来得及去追,後颈就被捉住,他被丢进一个精美结实的牢笼,怎麽撞也撞不开,直到头破血流,他绝望地躺在笼子里等死。
可等着等着,他又想起那人来,忍不住回想那人说的话。
是什麽呢?
他凝望笼子外广袤无垠的天地,突然听见一道轻柔声线萦绕耳畔。
……道阻且长,莫失莫忘。
夜泽猛然惊醒。
天光刺目,他本能抬手挡了挡,慢慢从地上坐起。
玉树见他苏醒,又递来一枝繁花。
夜泽习惯性欲折,手搭上去又顿住,皱着眉推开:「说了不要,你是傻的吗?」
山石间盘踞着一只凤凰,正委委屈屈地朝远处的梧桐树叫唤,夜泽目光落去,果然看到化了原型瘫在凤凰窝里酣眠的三青。
夜泽踹了玉树一脚,问:「我睡了多久?」
玉树霜枝颤动,舒展着比出一个数来。
「……一百七十年?」夜泽诧异之馀,心里猛地一缩,有种缓不过劲的钝痛。
他有种直觉,自己错过了什麽。
……依稀记得,自己成仙前被撵下了昆仑山,渡劫飞升前才被白泽带回来。
可他下山入世的那段记忆不见了。
夜泽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