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涧里曾经困死了一个邪修,那朵山柳兰就开在他的尸骨之上,一切都像是个巨大的巧合山柳兰继承了邪修的功法,而纳兰仪继承了山柳兰。
言出法随,上上乘的功法,她这辈子都没见过。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是邪法。
可邪法又如何?她得先活着,正道又如何?她死了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杂役,能改变什麽?
她也想过,修了这麽多年的剑道,当了这麽多年的仙门弟子,一朝要摒弃前尘,去做那她敌对了半生的邪修,她会後悔吗?
「……」
谁知道呢?
反正,先不死再说。
她赌了一把,赌她自毁经脉不死,赌她能当好一个邪修。
她赌赢了。
所以她现在是无妄海的灵泽君,而不是太华山外万丈深涧之中的一具无名尸骨。
没人她知道无妄海灵泽君是何处而来的邪修,她也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改换门庭的太华弃徒。
纳兰仪是无妄海右护法——灵泽君。
其实她後来也想过,或许真是命中注定,她注定当不上太华弟子,注定要当上这个邪修的头目。
她没有後悔过,从来没有。
……
明煦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
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
直到刚才推开长生殿门的前一刻,他都以为当年那个可怜的弟子已经过上了安稳的生活,说不定还能有一番成就。
怎麽会这样?
明煦想,为什麽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明明是在帮纳兰仪,为什麽祸从他起?
他很难开口再问,但他不得不多问:「那几个……害了你的人,你怎麽处理了?」
是杀了吗?
「当然杀了啊。」纳兰仪轻笑了一声,「不然您以为呢?」
「我会毕恭毕敬的去找他们,然後请他们,告诉他们,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对吗?」
「您说,这对吗?」
「……」明煦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回答她,纳兰仪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意义?
纳兰仪看他神志已经开始恍惚了,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我没杀他们。」她面上不动声色,拢在广袖里的手却已经搓出了一点黑雾,指尖悄然勾勒出一个「惘」字来。
「…什麽?」明煦怔愣了一瞬,纳兰仪就趁他愣神的一瞬将指尖的言灵暗中扔到了他身上,黑雾沾身就散,明煦原本还算清明的眼底瞬间泛起了一点暗色,整个人瞬间就恍惚了不少。
纳兰仪往後试探着退了半步,明煦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纳兰仪呼出一口气,终於放下了戒备,坦然道:「我没杀他们,可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我就不清楚了。」
「我在万丈深涧中修行了几年,或许我确实不是修仙的苗子吧,邪法我反而只用了几年就已大成。」
「我带着孟摧雪到了无妄海,安顿好了一切後重新返回了太华,我经脉已毁,只要收好邪气,太华的阵法根本发现不了我。」
「我找到了那几个人,他们见我没死,先是恐慌,然後……他们拿起了剑,想要再次毁尸灭迹。」
纳兰仪轻笑了一声,然後继续道:「其中一人拿的,还是我的本命剑。」
她看着明煦的眼睛清明了一瞬间,她也不去加深黑雾对他的影响,只是收齐了唇角的笑意:「长生君,我真的只拿回了我的剑。」
「他们发现杀不掉我,於是就跪在地上毫无尊严的求我,求我别杀他们,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答应他们了,我取回了我的剑,然後将他们丢进了当年踹我下去的那方山涧。」
明煦这下彻底清醒了,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纳兰仪,後者只是看着他:「长生君,我只是将他们干过的事还了回去,我甚至没拿走他们的法器,更没废掉他们的修为,我没死,所以我也给了他们活路。」
「一报还一报,这是因果。」
明煦哑口无言,他有什麽资格去斥责纳兰仪?
他才是祸首。
纳兰仪忽然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明煦。」
「是丶你丶害丶我。」
明煦忽然感觉识海深处被针刺了一下,一瞬间疼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後等他再回过神时,偌大空旷的长生殿里就再看不见那一抹深刻的黛紫倩影了。
只余茶渍乾涸的空茶盏旁,被留下在一纸书笺。
「长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