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废了多少心机,害了多少命,算计了多少人,才走到这一步的?
这不对。
但他悲哀地发现,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救白持盈。
辜筠玉偏过头,看着姑娘苍白而恬静的睡颜。
他伸手,抚摸着姑娘纤细的脖颈。
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能让她在睡梦中死去。
月光照在男子半面如玉的面庞上,并无慈悲之感,反如十层地狱罗刹。
杀了她。
辜筠玉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第19章成双的相怨各投林,独行的单望别有道……
他的手在姑娘纤细的脖颈间停留了许久,都未能有下一步动作。
这样苍白而柔弱的一个人,无依无靠,飘零在这世间,却又对这个心软,又对那个心软,实在是天真得可笑。
而这其中,她对他心软最多。
她像是被一切柔嫩的光晕包裹住的其实棱角分明的玉石。
辜筠玉注视着姑娘颊侧莹莹的泪痕和在月光下柔而长的丶翕动的睫毛。他能感觉到白持盈其实有时并不信他的话,可到最後,姑娘并没有计较他不太用心的丶甚至算得上拙劣的欺瞒。
为什麽呢?
他的手顺着莹白的脖颈向上,抚住那薄薄的唇。一用力,那唇便会霎白一瞬,而後透出红|润的春樱颜色来。
但辜筠玉并没有这麽做,而是继续探着向上,拭走了姑娘眼尾冰凉的泪珠。
像初春檐上扫落的薄雪融化在指尖。
辜筠玉忽然改变了主意。
就这样陪她玩闹一阵也没个什麽,左不过有人不想他活着回长安,他再呆着这般看看戏也未尝不可。
至於白持盈,如果她足够听话和懂事,带她回长安并非难事。
她父亲母亲都葬在长安城外的氓山上,最要好的朋友也还在大明宫内,她要回去的,没什麽不愿意。
若她真不愿意回长安?
不,没有这个可能性,他会让她不得不去的。
辜筠玉慢悠悠躺回了原处。
他侧过目光,就这样一瞬不眨地翘着白持盈。
白持盈本就没睡太踏实,混混沌沌间觉得有人掐住了自己的咽喉,还未等她挣脱,那桎梏便化作了丝丝缕缕的潮湿凉意,抚摸过她脸颊唇舌。
待睁眼时,已是深夜,白持盈眼前先是一片光影模糊,而後渐渐斑痕聚拢,汇作辜筠玉黑如沉墨的眼睛。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肩颈一阵酸痛,将要倒在地上时,叫辜筠玉伸手捞了起来。
滚到这人怀中时,白持盈还是迷迷糊糊的。
「你丶你醒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终於反应过来似的,要看辜筠玉的伤处。
辜筠玉握住她发凉的指尖塞回被子里,笑道:「冻傻了?」
白持盈才不上他的当,就着月色还算清亮,便要伸手去扯辜筠玉的里衣。
辜筠玉一挑眉,没料到她这麽坚持,只得躺平了任她扒︱开自己的衣服,检查那箭伤。
白持盈看过,见确实是连人带伤都好了些,才放下心来,抬眸却正对上「罪魁祸首」含笑的目光。
白持盈见他这不轻不重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出来,梦中眼前恰好都是这讨命鬼,一时鼻尖发酸,又要落金豆子。
「哎呦,我的祖宗,怎麽又要哭了。」
他不说还好,她一说,白持盈不知怎的更委屈了,眼泪啪嗒啪嗒全落在了他颈窝。
梦中人的模样与眼前渐渐重合,白持盈伏在他身上,因怕碰着他伤口,不敢乱来,反叫辜筠玉伸手搂着动弹不得。
「你先放开。」白持盈香腮飞红,眉目因泪下而含烟带雾,想起身错开,却发现辜筠玉的臂力还是如从前一般锢人,挣扎半晌还是无果。
辜筠玉眼中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暗芒,就这现在这个姿势收紧小臂,一瞬不眨地看着白持盈。
等那月又移了一个窗格,菱花窗栏透下零落微光时,他将姑娘稀碎的发丝撇到一侧,才开口:「盈娘,我好像想起来一点儿什麽了。」
白持盈心头一震。
虽知晓辜筠玉一定会回长安,她却拿不准这人留与不留的案底心思,自己从前一直不信他真什麽都想不起来了,故而时时试探,如今他真想起来了,反倒有些忸怩的不乐意。
如今想起来了,自然就要回去了,没什麽不对的。
白持盈呆滞过几瞬後婉然笑道:「世子忆起从前富贵自然是好,什麽时候走?早春恰到了,我们也好送送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