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出言不逊,侍卫上前狠狠踹了他命根子一脚,听得这人哇哇大叫一阵,才又添了一脚。
白持盈将剩下的那一底子茶水端起,往其中捏了点儿什麽粉末,那三当家的睁大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了,连连想往後躲去,却被绑起来困在了椅子上。
那盏茶水全灌进了这汉子的喉口,一阵挣扎之音过後,柴房复又恢复了宁静。
有灰雀飞到檐角,掸落一丛积雪。
白持盈沉默着,真宁和侍卫也沉默着,三人一路随着冷波凄凄的月色踱步到金玉堂内。
「我是不是很吓人?」觉察出真宁今晚的踌躇欲言,白持盈扯着袖口,半晌才问道。「方才说了不要跟进来偏不听,泪花都被吓出来了。」姑娘伸手,揩掉了真宁因为害怕而盈出的泪水。
真宁却摇摇头。
「一丶一开始确实是吓丶吓了一跳。」真宁有些结巴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堂。「不过这样的姐姐却也丶也别有一番生趣,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而且姐丶姐姐这麽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听她如此讲,白持盈反倒被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发顶。
「别学姐姐,你好好念书就好。」
她不提便罢,提了真宁更难过,嘟嘟囔囔抱怨着:「昨儿《孟子》未背丶背下来刚被夫子打丶打了手板呢,姐姐快休丶休要说了。
看着她因气愤而变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白持盈乐得戳了戳,郁郁的心境霎时好了不少。
「跟谁学的你,这般会讨娇。」白持盈本是开玩笑的一句,却未料得真宁嘿嘿一笑,一双杏眸弯成了月牙状。
「自然是有人记挂着你。」
登时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白持盈耳根飞红,心又紧了一瞬。
「他走时还跟我说『看着你白姐,叫她每日少生气』。」
「真把我当小孩子了?」白持盈反问道。
「当个小孩儿有什麽不好?你应该多当小孩儿。」真宁脸蛋儿因为年纪小而粉里透白,人也俏皮,话也俏皮。
白持盈又拍了拍她的发顶。
今晚的月色忽然格外亮堂了起来。
二人还欲再添二三言消解难耐气氛,却忽听得堂外一阵马蹄声。白持盈原以为是辜筠玉与石当家的早回来了,还未来得及起身瞧过,便听得一声清亮的少年音起。
「阿盈!」
沈是翻身下马,抖落一肩夜雪。
第14章人有意礼问远边塞,时不察劫生小芥堂……
男子一身风雪而来,已与记忆中模样大不相同。
儿时丞相府与平远将军府只有一街之隔,白持盈打小是个坐不住的,偏领着一群姐姐妹妹的去翻沈家的墙,偷瞧沈老将军带着小孙子练武。
故而当时的长安城内,常见一奇景——一群小萝卜头趴在平远将军府青苔脱落的枪头,看着墙内的另一个小萝卜头练拳射箭。
沈是那时一张脸还圆圆的,总想着侧头偷偷望墙头的小姑娘——毕竟那小姑娘玉团子似的,实在可爱。
他才一有了溜神的苗头,便被沈老将军发现,狠狠拿木棍抽了一下。
可每次白持盈偷偷爬上来瞧他练武,他还要偷看。
沈老爷子此时也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而後将练武的时间再提前些。
到了严冬的时候,白持盈爬不上那墙头,便嚷嚷着要进将军府玩去,被苏夫人板着脸教训一顿,正蔫蔫时,却见将军府侧门开了一道小缝,一身劲装的沈是朝她挥手。
「阿是长大会是什麽样子呢?」
「那肯定是长安城第一份的风流倜傥丶玉树临风。」
正与此刻的沈将军重合。
算上上辈子,自己竟有快二十载未曾见过沈是,少年披星戴月兼程而来,带着她年少时的绮丽幻梦。
见她发呆,沈是抬起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歪头笑道:「怎的,不认识我啦?」
白持盈赶忙回过神来,扫开他在面前乱晃的手掌,玩笑着说:「我当真是不认识了,却不知道眼前的是哪位?」
却见沈是灿然一笑後作捂心口状:「真是好伤心,你从前还吃过我家的桂花藕粉糕呢,如今怎的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白持盈被他逗笑,连连请着人进了茶馆内,为远来客点上一支蜡烛。
「就你做的那桂花藕粉糕,是叫人吃的吗?」说罢,她沏上一盏茶水,便要端给沈是,玉似的指尖在月色下甚至显得有些剔透。
沈是接着那茶盏,却未松手。
他握住白持盈的手并那茶盏,定定看了半晌,叫白持盈挣扎不脱。
手中茶盏一松,滚烫的茶水洒了少年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