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辞是来去自如的小侯爷,而自己身?份纵然尊贵,却是以自由所换取的。
赵桢奚深深吁出一口浊气,愿赌服输,挥袖大步离开。约莫走出五步远,似是想起什麽,回眸,对上眉目森然的卫辞,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道:「难不成,你以为她心里有你?」
说罢,噙着笑,隐入巷尾的黑暗中。
卫辞静立半晌,身?姿一动不动,好似被人点了穴位一般。油灯在肩头洒下淡金色的暖融光影,饶是如此?,浓稠夜雾攀附上深色衣袍,恍如明与暗在争夺。
他放任思绪乱成错综繁杂的线。
一会儿琢磨母亲说过的话,後知後觉地明白,宋吟当初在有意挑拨,倒是聪明。
又不可避免地忆起松县落水的事,原来,宋吟竟这麽早便?筹谋了离开。若自己不曾在漓县寻到人,是不是,她早逍遥快活去了。
很好。
疼她爱她,可结果,她自始至终都?想要逃离。
她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卫辞冷冷勾唇,眸色比月华还凉。他要亲自将宋吟抓回来,然後……然後……
暂且想不出该如何惩戒,卫辞终於挪步,唤来暗卫:「不必再盯着赵桢奚,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去查买卖户碟之人。」
「是——」
因着新奇的传单,与每日?雷打不动聚在窗边探讨话本的学子,三味书肆名声大噪,在汴州之地彻底走红。
宋吟目前只写出两册,白日?守在钱柜,难以静思,又不便?让人知道着者是她自己,所以下文久久不见推进。她虽也喜欢点钱算帐的感?觉,但更想《女总督传》能够完整。
於是一拍脑袋,问云氏:「乾娘,您想不想做掌柜的?」
云氏如今操持家事,以抵餐食和租金,沈珂则包揽了搬书墩地等?活计,但终究是「小事」,面?对在银钱上大包大揽的宋吟,常觉得局促。
她认认真真地合计过,同云氏解释道:「乾爹在世的时候,教了您读书识字。家中的柴米油盐,也都?是您精打细算,您心里头就有一杆秤,准得很呢。」
「我不行的。」寻常掌柜多是胡子花白的老者,云氏下意识拒绝,面?露窘迫,「我只是一介村妇,哪里能做聪明人的事。」
「您是不愿,还是觉得自个儿不行。」
见宋吟神色正经,云氏沉思片刻,如实答道:「觉得自个儿不行。」
如若云氏不愿,宋吟便?不强求,在汴州招位有经验的管事即可。如若是後者,那便?简单许多。
「乾娘,您儿子在学堂年年拿甲等?,这说明什麽?说明他生得聪颖。那能生出这麽大一个聪颖儿子的人,难不成会是个笨的?」
宋吟嗔怪地白一眼,「要我说啊,女子是没机会去学,否则,谁做秀才还不一定呢。」
云氏被逗得眉开眼笑,伸指戳了戳她愈发白皙的额头,憧憬道:「川儿聪明伶俐,性情也和气,将来定能讨个好媳妇儿。」
她嘴角微抽,将话题强行拉回来:「我来教您算帐如何,先学半月,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出去招人。」
话说到这份上,云氏很难不心动。转念一想,自己能吃得下冬日?在冰凉江水里洗衣的苦,学算帐,能难到哪里去。
等?沈珂散学,饭桌上,宋吟随口提了提。
谁知,沈珂反应极大,倒不是有意阻拦,只他觉得闻所未闻。
读书考取功名向来是男子的事,且自家母亲除去洗衣做饭,何曾展露过才情,於是潜意识生出惊诧,如同听闻公鸡下蛋了一般。
宋吟听了来气,用筷子狠狠敲上他手背,骂道:「你娘今年三十又二,并?非七老八十,她如何学不得。再说了,能得你秀才爹赏识,可见悟性不差。莫不是你怕一家三口里,唯独你资质最差,回头要哭鼻子?」
她纵是故作?恶声恶气,仍听着软绵绵,不似沈珂,如今嗓音介於少年与男人之间,活像沉闷公鸭。
是以,沈珂非但不恼,还被她骂得直笑,眼尾甚至晕出了泪,肩膀也抖个不停。
宋吟:「……」
见她举起筷子又要抽人,沈珂认错:「好弟弟,别?打了,一会儿还得劈柴呢。是我狭隘,是我多虑,娘做事有耐心,你也有主意,我的确是咱们家资质最差的。」
「知道就好。」
沈珂看向母亲王氏:「娘,您就放心跟着小川学,衣物我夜里来洗,费不了多大劲儿。」
每日?早晨,匀出一个时辰讲课。书肆里还有两位夥计,年岁不大,为了补贴家用来做工。宋吟见他们好奇,也唤来旁听。
值得一提的是,王氏年岁大,是以理解事物的能力强过懵懵懂懂的少年。还比宋吟多出实际的生活经验,会帮衬她勾去不必要的开支。
正当她沉浸於「先生」的新身?份,汴州县令亲自前往城门口,等?候贵人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