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明白了。
这个老人虽然可恨,却也着实可怜。⊙
但又能怎麽样呢,就像我一样,我们都是即将离开的人。
过往一切,还能计较什麽。
我坐在床边,唤她阿婆。
阿婆浑浊的眼睛转了转,好像才有了焦距,也看向我。
我们一个青春正茂,一个垂垂老矣,相对而视,却又好像相差无几。
阿婆死了。
我心里突然生出这样的预感。
阿婆说,放那个可怜的孩子走吧。
她说,我们一家祸害了你,这是我们的报应。那个孩子算什麽呢?
她看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嘴里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能回去,我不会,不会……
还没说完,她就离开了。
我曾经也曾想过阿婆去世时会是什麽样子,因为,我还没看见过正常的死亡,一个正常老去死亡的人,和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离开前会有什麽不同吗。
现在,我说不上来。
只感觉周围更寂静了,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块,阴风一荡一荡穿过那空洞,令我遍体发凉。
我突然急切起来,正如阿婆说的那样,放过他吧。
我将阿婆和她的儿子儿媳,她的孙子孙女葬在了一起。
直直站在院中,想着还有什麽事情没做,想了半天无果。
我既孑然一身来,也该孑然一身去。
我要离开时,脚步又顿了一下,折回屋子里。
既然要让迟哥回到正确的轨道,那我不该留下一点痕迹,我像一个病毒,一个错误的痕迹,干净作业本上意外落下的脏污,怎样留着都是不对的,抹去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法。
我不知道迟哥什麽时候回到七号屿,所以在葬了阿婆後,急忙将整个小院收拾了一个遍,将属于我和阿婆所有的痕迹都抹除干净,才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干净了。
我脚步轻盈地朝着海边走去。
上了那峭壁,钻进那山洞里,推开井盖,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我一愣。
知道这里的只有迟哥,迟哥这是在做什麽。
我还是没压住自己的好奇,将那几个箱子仔细看了看,是用来搭小木屋的材料。
我冰冷的身体又暖起来,这是迟哥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我十八岁到了,怎麽能不拆这份唯一的礼物,就匆匆忙忙赶赴我的结局呢。
所以我将那座小木屋搭建好了。
真好啊,不大不小,恰好能藏进一个我,风,雨,就都没办法找到我了。
我想到小时候因为太过害怕躲在这里的日子,若是那时候也能有这个小木屋,该有多好。
那样,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我贪恋这里的温暖和安逸,生出退意。
我不想死在海里。
这才是我的归宿。
我实在是,太喜欢这里了。
甚至喜欢到,我本想完全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可还是贪心地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小木屋里。我躺在那中央,整个心都充盈发烫。
利刃破开我的动脉,我却不觉得痛。
只有一切终结的满足。
可是迟哥,迟哥,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我想要最後给你打一通电话,可是没打通,後来真的打通了,我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
我听见你急切的吼声,你的声音好温暖,让我这一场死亡,都沐浴在阳光里。
对不起,我要说一万句对不起,才能稍微弥补我内心的歉意。
对不起,让我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