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从地面上升腾而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黑雾中传来:“说了要他别离樱招太近吧,这下被发现了,难逃一死咯。”
那声音不知怎的听起来还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贺兰宵後退一步,将剑横在身前摆出防御姿态。他皱着眉头定睛看去,只见另一只头戴额饰的异瞳战魔偏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站在黑雾中,对着他笑得一脸莫测。
这不是令人愉悦的笑容,贺兰宵压下心中的不快,出声问道:“你笑什麽?”
异瞳战魔朝他慢慢走过来,十分耐心地答道:“我是在笑方才蓝雀那家伙说的也不全是信口开河嘛。”
刚才被称为“蓝雀”的魔族战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泪眼婆娑间自然看不真切这少年的情态,反倒是这名天生异瞳丶眼力远超寻常之魔的战将,埋伏在远处时便将少年一瞬间的失措捕捉到。
像是察觉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翘起嘴角轻声说道:“你想成为你师父的道侣啊,小郎君?”
果然,被戳破心思的少年脸上显现出震惊的神色,他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再看向对方时,眼神已经沉静下来。
贺兰宵在思考,他怎样才能在不动用魔气的情况下坚持到师父回来。
异瞳战魔明显没把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放在眼里,他看着樱招离开的方向,自说自话道:“不知道抓了你能不能从樱招手上换那家伙一命呢?
“我看悬,这麽明显的调虎离山,樱招都没察觉,你师父……”像是对待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对方渐渐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是有多不在意你啊!”
期待中少年崩溃失控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原因是贺兰宵早已习惯自己在樱招心中根本占不到几分位置。他是惯常被她忽略的对象,即使这个事实被人毫不留情地揭穿时仍旧让他感觉有些伤心,但那种伤心程度却丝毫不及看不到师父时的万分之一。
他只是单纯不喜欢被人这般冒犯。
“魔族都像你这般话多吗?”贺兰宵垂下眼皮,平静问道,“还是说,是你等级比较低的缘故?”
他是真的想知道,因为从小,他只近距离接触过一个左耳戴着坠子的魔族,那人好像挺厉害地,不过不太喜欢说话。
而今天见到的这两个,好像都挺聒噪的。
异瞳战魔的笑容僵在嘴角,渐渐垮下来,双眸染上一层戾气:“呵,你真是……找死。”
四周的林木无风自动,空气中有魔气在流转,几片枯叶顺着魔气旋转而上,在空中停滞住。异瞳魔族轻轻抬起右手,姿势闲散地将手腕压下,那几片枯叶便顿时化作利器朝着贺兰宵攻去。
浓重的杀气附着在枯叶之上飞旋过来,贺兰宵起手正欲挥剑格挡,剑身还未碰上枯叶,眼前突然有十二道金光拔地而起。
枯叶撞在光柱上瞬间变为齑粉。一击不成,异瞳战魔一脸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几步。
沉沉夜幕中,那十二道金光又幻化成了十二柄长剑,围绕着贺兰宵缓缓转动。金色的光芒照在被看护得严实的少年脸上,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容竟显现出一丝暖意。
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後,异瞳战魔冷静下来,望着眼前的金剑喃喃道:“守护剑阵吗?”
真没想到,樱招竟然在临走之前竟然悄无声息地布下了守护剑阵,看来她对这个徒弟并非表面上那麽不在乎嘛。
贺兰宵的惊讶之情并不比他少,在苍梧山学艺两三年,同门之间的切磋还处在小打小闹的阶段,除了刚入门那几天被师父折磨得不成人样,之後他再没遇过险,也再没感受过被人护着的滋味。
师父的守护剑阵,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面前的光剑,一缕金光附上他的手指,围绕着他的指尖流窜了一圈,又安安静静地溜回到剑身上,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扭曲念头也好似被安抚住。
是半魔又怎样呢?他想,不被师父发现就好了。
除了母亲和族人,谁也别想发现。
剑阵外的异瞳战魔连续试了几种招式都无法接近剑阵,反倒被不停变换着位置的光剑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乌黑的血肉露出来,他似是气急,站在原地结了一个复杂的魔印,庞大的魔气从他周身溢出,团团围上来试图包裹住纯金的剑阵。
然而剑阵面对着魔气时爆发出的剑气实在太过霸道,金光四溅将魔气驱散,异瞳战魔拼到双目纯黑也无法撼动分毫。
“你放弃吧,”一直默不作声的贺兰宵突然劝道,“师父应该要回来了,你现在逃的话,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对魔族没有认同感,亦没有恨意,他只是很平静地想放对方一条生路——如果这只魔没有发现他的秘密的话。
可是很不凑巧,异瞳战魔双眼变至纯黑之後,能看到比平时更多的东西。他抬起双眼看向贺兰宵,突然一脸震惊地收敛了魔气,漆黑的眼珠惊疑不定地在眼眶中转动了几圈,再开口时竟然带着笑意。
“有意思,”他说,“你竟然是只半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