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得全身为文惠帝身边的红人,除了在文惠帝面前奴颜婢膝外,就连朝中大员见到他都会礼让三分。
他已许久未有被人出言违逆过,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乾的青年,气性登时冒起来:「来人!」
江瑾淞挡在卷发青年的身前,明眸润了水般澄澈:「公公,他是九日之後要参加会试的举人。你若要对他施以私刑,事情若闹大至今上耳中,在场有这麽多双眼睛盯着,你也下不了台。」
他的话看似是在劝解,实则暗含威胁。
「好啊,好啊,」贾得全定定地看着他与卷发书生,研磨着齿关,「咱家不与你们计较。」
说完,贾得全转身欲拂袖而去。
「公公请留步。」听见身後青年略显急促的呼唤,贾得全还以为是自己威慑到了他,对方这是要向他示弱。
收拾好适才眉眼间的郁闷,贾得全扶着腰间的玉带转过身,浑身透着一副「你有什麽好话,快些说与我听」的倨傲。
见青年将手伸进袖中,贾得全昂起下巴,推拒道:「你以为咱家是什麽人,我可不会被你的那点小恩小惠收买。」
江瑾淞没听懂他在说什麽,自顾自将袖中摺叠的纸卷拿出来递给他,正色吩咐:「这次科场舞弊案背後牵扯甚多,陛下应藉此机会整肃朝堂,以安天下士子之心,兴大昭治学清朗之风。烦请公公务必将晚生以此为题写的策论交予陛下过目,多谢。」
他的语气实在太坦然,好似贾得全就该为他所支使。
在文惠帝身边也算见惯了风浪的贾得全霎时未有反应过来,抬手将纸接了过来。
待贾得全回神後,他反应过来自己竟接下来了这个烫手山芋,一时间收下也不是,丢回去也不是。
原来他根本没打算向自己赔罪!
感到被青年戏耍了一通,贾得全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纸。
偏生对方像是看不见他眸底的怒火,还上赶着浇油:「公公,你莫将纸捏皱。」
这一瞬,贾得全真的想将纸撕碎,然後甩在青年脸上。
奈何一道声音阻拦了他:「贾公公,你还在这儿呢。」
贾得全回首看去,在看清来人是谁时眸中彻底冷下来,他将乾瘪的薄唇一勾,道:「哟,彭总管,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
对宫中内宦司略有耳闻的人都知晓,内宦司东西两侧分坐着两位管事太监,一位是右大监贾得全,一位是左大监彭胜祥。
贾得全嫌彭胜祥假清高,彭胜祥嫌贾得全太谄谀,两人素来不对付。
虽然如今圣上看着更愿意支使贾得全,但彭胜祥作为陪文惠帝从皇子成为帝王的老人,这麽多年来稳坐左大监的位置,他在文惠帝心中的份量便可见一斑。
旁人能看得清,贾得全这个人精自是看得更清楚。
因此他每次碰见彭胜祥,尽管心中有着万千牢/骚,明面上的孝敬功夫却是无可指摘。
不过周围这群尚未入仕的书生当然是不清楚这些内情的。
彭胜祥不欲同他废话,半掩着眼有话直说:「是陛下叫咱家来寻你的。」
贾得全当即意识到定是出了什麽变故,毕竟帝王的心总是瞬息万变。
很快他便清楚了这个变故是什麽。
彭胜祥越过他向前走了几步,皱眉看着这群狼狈不堪的书生以及站在其中好似局外人的江瑾淞,高声喊道:「诸位士子,陛下命咱家来传话,大理寺审讯池辙得到了一定的进展,他已将舞弊同夥供出,眼下大理寺正根据他的供词继续追责。」
第50章花瓣四分五裂,像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暗喻。
听见他的话,适才失了希望的书生们或有所感地抬起头。
「陛下还让咱家与各位说,他尤其理解诸位心中的愤慨。陛下向诸位保证绝不会将此次科场舞弊案轻易揭过,定将涉嫌此案的人全部揪出来并加以严惩,三日之内必有结果。数日後的会试与接下来的殿试,定不会再出现这般事情,你们放心备考便是。」
他还道:「今日诸位在雨中淋了许久,陛下甚是怜惜,入夜天气更凉,士子们赶快回去吧。」
刹那间鸦雀无声,书生们皆被这出人意料的反转砸晕了脑袋。
「是啊,」贾得全面上扬起和善的笑,横插了一句,「诸位士子,快些起来撑伞归家吧。」
彭胜祥乜斜了眼见缝插针投巧的贾得全,若非场合不对,他真是一刻也不想与其同处三尺之内。
见书生们先後站了起来,彭胜祥清楚他们这是将偃旗息鼓的意思。
「走吧,贾总管,圣上还等着你我回去覆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