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不同于一般物件,它由骸骨制成,能带入冥界。他死後那群鬼差也没有仔细搜身,竟然真就让他把这东西带在身边五百年。
直到第四天傍晚白无常来找他,说宴百川失踪了,矿工三天没看见人,雁秋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
他找了宴百川半个月没看见鬼影儿,冥河水母倒是又躁动了,他把孙衡的魂魄喂了它一些,暂时稳住它,一回头就看见宴百川站在桥墩底下看他。
他朝他摆摆手,“雁秋,过来。”
雁秋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一张脸直觉有诈,但他的腿脚根本不等大脑分析完情况丶下达命令就已经朝宴百川迈了出去。
“是不是有件事一直没好问我?”
听见宴百川这麽问自己,雁秋有些怔愣。
“问吧,我回答你。”
他靠在桥墩上,抱胸笑着看他,那眼神里有一种雁秋看不懂的情绪,好像回到了乱葬岗戏台那一夜,他躺在小榻上,见高烧多日的雁秋终于醒过来,放下手中的书,朝他勾手,说:“过来,我给你上上课。”
那副慵懒随性又宠溺的样子,让雁秋毫无招架之力。
“我为什麽看不到你的魂相?”
“就知道你肯定要问这个。因为不管是罪孽还是福报,过于引人注目都不是一件好事,我把它藏起来了。头伸过来。”
雁秋上前一步,朝他倾了倾身。
他的手指搭在雁秋眉心,轻轻地说:“闭上眼睛,我给你看。”
雁秋闭上眼的瞬间,宴百川身上的金光缓缓溢出,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层,後来便一发不可收拾,铺天盖地,照亮了半条漆黑如墨的忘川。
周云礼静静看着,宴百川却有点焦躁,“那个什麽……你时间差不多了,咱要不先回去……”
“该想起来的早就想起来了。你失踪的这几天做了两件事:第一,偷酆都大帝印查看我的记忆;第二,回阳间找到了你我的骸骨。”
雁秋发现不对劲睁开眼时,周围躁动不安的金光与黑雾带起一阵烈风,福报会下意识压倒罪孽,又被宴百川的意识拉回,截然不同的两种能量在交汇处不停地互相试探。
宴百川手里拿着两根胸骨,轻轻一抛,就被金光托到七八米高的半空中。
两根骨头不停旋转,越来越快,最後竟然撞在一起,裂成无数碎片。
金光与黑雾在同一时间碎裂,被割裂成千万块。
“你干什麽?”雁秋想要退开,被宴百川拉住手腕拽回来。
“你放开我!”
宴百川用鬼差专用锁链把他绑了,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
碎开的骨头重组成一块完整的条状新骨,金光与黑雾彻底相融,脱离两个魂魄,环绕在那根骨头周围,漂浮在雁秋和宴百川头顶,像一片炫彩的云。
周云礼拍手称赞:“把魂相与魂魄脱离开,这种术法连酆都大帝都不会吧?”
宴百川咬着嘴唇长出口气,觉得自己千年来没跳动过的前胸里那颗早已死了的心又诈尸了,咚咚咚跟蹦迪一样。
如果周云礼跟他闹,打他骂他转头就走,怎麽都行,他好歹还能道个歉,认认真真跟他讲道理,偏偏周云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还笑吟吟的看着他丶跟他耍花腔,这让他一点辙都没有。
他总不能把人撵出去,显得他更没理了。
酆都没有日夜之分,天空永远是一片灰蒙蒙,可此时却黑得更加厚重,仿若天空下坠,压得人透不过来气。
原本风平浪静的忘川也躁动起来——先是微波小浪,慢慢演变成了叠起的巨浪,翻滚到最高点时几乎有一种接天连地之感。
怒风席卷着忘川岸边的彼岸花,风摧花折,红色细小的花瓣漫天飞舞,被大浪打碎在忘川底。
那片彩云就突兀地浮在半空。
“你到底想干什麽?”雁秋的声音开始发抖,这种术法不用想都知道是禁术,“快放开我!你在哪学来的这种东西?!”
狂风掀起宴百川的碎发,遮挡住了半张脸,偶尔露出来一双带笑的眼,“是我害了你,我该还给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他努力想要挣脱锁链,可鬼差的锁链专为对付鬼魂而生,何况上面还下了宴百川的禁制,他根本挣不开。
宴百川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对着空中的新骨打了个圈,那新骨随着他的手指旋转起来,搅动起金光与黑雾,逐渐分离。
“是我年少轻狂,强求了你这个干净的灵魂。如今你因我犯下大错,满身罪孽,生生世世不得为人,这是我欠你的。我不止是在还你的债,更是在为我当年的强求付出代价。”
周云礼微微扬起头,五指挡在眼前,遮住从彩云中逐渐剥离出来的刺眼金光,“你这辈子活着在还债,死了还在还债,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但其实,这些都不需要你来还。那三百多人并非死于你手,我走上这条路也不是受你逼迫。”
“宴百川,我不是菩萨,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