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一世做了歌手,去年拿了乐坛奖项大满贯,算是替姐姐完成毕生遗憾,今年年初便病死了。”周云礼若有所思:“孟婆汤也未必能叫人全然忘了上辈子是麽?”
宴百川敲敲太阳穴,“有些记忆是人脑子里的,有些记忆是刻在灵魂上的,人每一世的行为习惯其实都是世代积累下来的,都是之前每一世刻骨铭心不能忘怀的体现。他这一世其实是见过他姐姐的,羁绊太深,外力不能及。”
见周云礼投来询问的目光,宴百川将一把剥好的栗子递给他,“是他的大学老师,已是迟暮之年了。所以我说,人活一辈子就干一辈子的事,不要想太多,不然你会发现这辈子身边的亲朋好友一半都是上辈子的熟人——上辈子是爹娘,这辈子可能就成了邻居。这种还好些,最难受的是投胎频率不同,上辈子是儿女,这辈子成师长了,这日子还怎麽过?按上辈子过还是按这辈子过?等会儿,我手机响了,你拿一下……”
周云礼把栗子接过来,让他腾出手接电话。
屏幕上的歌手一曲歌罢正在谢幕,台下一群粉丝晃动着手里的荧光棒,那歌手说:“这是我这一生的最後一次演出,最後我想唱一首《再见》,送给我的恩师,感谢她对我的栽培和引导,希望我们有缘下一世还能再见。”
工作人员把双排键搬走,一束光打在白色钢琴上,他自弹自唱了一首抒情歌曲。
宴百川打完电话,从他手里抽了一串烤水母,“这玩意凉了口感发艮。咱们灵魂不需要睡觉,酆都也没有日夜之分,所以都是轮班制,24小时无休,早中晚夜各有两小时休息。那边休息结束了,你也该回去把局里事务再熟悉熟悉,一会儿明霜过来跟你讲讲。”
周云礼看了眼商场广告屏右上角的时间,凌晨一点。
“上一世的故人这一世可能会遇到,那下一世还能遇到吗?”
我们是不是也在上一世见过?
“你遇见谁了?”宴百川从他手心拿走一颗剥好的栗子放嘴里,开玩笑似的说:“你在忘川看见哪位故人下辈子还想见可以跟我说说,我给你开个後门。”
周云礼笑着摇摇头,“没什麽,就好奇,问问。”
“见别人不好说,你要是下辈子还想见我,那绝对可以,我是不入轮回的人,想见你生生世世都能见。怎麽样,要不要考虑约个下辈子?”
周云礼被他逗笑了,“这辈子还没过完,约什麽下辈子……就算要约,也是在人间相逢。”
“那你想多了,我做不了人。”
“嗯?”他诧异挑眉,“你们酆都大帝还要求在位年限,不到不许退休?”
宴百川打量他两眼,“那倒不是。”他带周云礼走出步行街,顺着大道往前走,“酆都秩序刚建立,我怎麽走得开。”
他偷眼瞧周云礼,见他一点儿没起疑:“我们去哪?这不是回总局的路。”
“去渡口,”宴百川指着浩浩荡荡的忘川,“桥还没修好,不通车,来往只能坐船。刚才狱管部的人来电话,说那八爪鱼不安分,都身首异处了还试图下水,我过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吧,回去还能蹭上局里的车。”
看来他是还没整理在忘川里看见的事情,对魂相毫不知情。
宴百川想起喝完的孟婆汤,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了。
来得及,都还来得及。不管想没想起来,三个小时後也都结束了。
走不远就是渡口,出乎周云礼的预料,这渡口居然还不小,鬼山鬼海的,还挺热闹。
渡口停泊着几十条船,都是私家渔船样式,最大的载人不超过一百,等人上的差不多了才啓航。
宴百川带他上了一条人数快满的“公交船”,交了三十冥币,周云礼再一次感受到了第一次去总部出差时坐公交的感觉,那真是人挤人鬼挤鬼。
宴百川尽量给他圈出来一小块空间,周云礼扶着扶手有点生无可恋,“你们灵魂不是能瞬移麽?”
“本来能,但大家都闪现的话犯罪太容易了,所以我给酆都下了禁制,开了管理权限,不允许大家闪来闪去。我知道你想说什麽,这里修不了游轮,造游轮的技术咱们还不具备,而且造一艘需要的时间太久了,大家都赶着投胎不肯留,一艘要造好久的。那个核验门你见过吧,那玩意我造了六年,换了十多个设计师。”
船啓航,向忘川深处开去,二十分钟後两人随着人潮走出码头。
这边确实不如对岸,没有高楼大厦,出租车都没有几个,宴百川打了个电话,好像是监狱管理员,然後带着周云礼走出二百多米,前面靠路边停着一辆商务车,一个光头男人正靠在车上抽烟,打量着他:“老大,这位就是咱们新来的局长?”
“对,”宴百川给周云礼介绍:“咱们总局分两个部门,民政局和安全局,这位是安全局下设监狱管理处的负责人,以後十五开门交接犯人就联系他。”
光头男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姓赵,叫赵羽从。来支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