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早就不记得自己写过什麽,周津澈说她是七秒钟的小鱼脑袋不无道理。
她打开手包,屏幕短促地闪动,有新信息进来。
回完消息,再擡头,周津澈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舒意不由得笑了:“周医生,你到底怎麽啦?”
她用眼神点了点快要被他揉湿的信封,好奇:“如果你不看,我们——”
话没说完,周津澈飞快地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什麽。
她惊讶地低头,这是崭新的信封,没有寄件人也没有收件地址,甚至欠奉一张联名文创的邮票。
“你等我读完。”他僵硬地说。
舒意的疑问更大,周医生太奇怪了,他好像在和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作斗争,一会儿是这头占据上风,一会儿是那头拔得头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借着黯淡月色的掩护,他忍住了心口异样汹涌的情绪,此时此刻周津澈希望月亮不要再慷慨地往他身上偏移一寸,他不想让舒意看见他通红到无法隐藏的耳朵。
贫穷丶咳嗽,还有爱,他竭力藏住的最後一种。
舒意点头,她没有着急看属于自己的回信,虽然她也有短暂一秒的奇怪,为什麽重量如此之轻。
周津澈指尖痉挛,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拆信动作,他却耽搁了好几秒。
严格意义上不算信纸,那是舒意随便撕下来的一页,边角还有不规整的矩阵碎屑。
他一目十行,十几岁的女孩子口吻俏皮可爱,确实是一时兴起写下来的文字,正如舒意说过的,那时候的关系还不明朗,所以也没有特别重大的承诺,或者——
或者。
舒意正看着不远处花枝摇曳的睡莲,冷不丁地听到周津澈沙哑声音,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蔚舒意,我好像没有一个合适且正式的机会对你表白。你生我气的那一天,我脑子里很乱,知道该让你冷静一下,可是心底里有一道声音,感情经不起熬夜和冷却,所以我罔顾你的意愿找到你,用一种不上算的手段挽回了你的心。”
舒意震惊,什麽不上算,什麽挽回?他指的难道是那场在朋友圈下了好几夜的人工降雪?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然後是平安夜,你回应了我的感情,也知道了我对你最初肮脏下流的企图。对,我企图用过往十年来打动你,我想我没有成功,不是因为我写下的那些矫情文字苍白无力,而是因为你爱我,你爱我,所以你愿意给我的感情托底,你愿意接住我。”
舒意身後是一堵椒红色的墙,周津澈擡手撑住,将她困在了自己怀里。他低头,长长的眼睫也跟着垂下,终于,月亮迟到地晃了过来,光线笔直地打在他干净耳朵,那种仿佛烧起来的血色终于无处可藏。
“今天,你对我表白,虽然我猜你的本意是要借用操场的主席台,但我真的会哭,还会被狼狈地记录下来,感谢你无微不至的贴心。”
舒意哭笑不得,她支出一根手指,细而长的食指轻轻地抵在他的心口位置,懒洋洋地转圈。
“嗯嗯。”她应。
周津澈深吸一口气,抓住她的手,强硬地按住那根食指,慢慢地顶回掌心,他鼻腔酸楚,需要用非常大的勇气克制:“我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完美时机……可是人生哪有几个真正的完美?哦,如果你非要问,那肯定是你说喜欢我,你说爱我,你说愿意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天。我想,等我们到了七老八十,到了你说我们跑吧,像十八岁那样,却只能和乌龟一样慢吞吞地晒着太阳,这个时候,我会想起有一天,我的女孩勇敢地告诉我,她准备好了。”
舒意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她抿住唇,眼睛一眨不眨。
她的那只手紧紧地被周津澈包裹着,他的掌心不正常地渗着汗,连带着她也开始心跳加速。
沉默片刻,月亮又散了,这里终于变得无声无息。
只有大殿供着的清幽檀香,寂寂地吹过一缕。
周津澈喉结咽动,後退一步。
他干脆地单膝下跪。
没有鲜花,没有气球,没有助阵的亲朋好友,这真是再简陋不过的求婚现场。
舒意却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天了。
她真的真的准备好了,然而周津澈说:“打开信封。”
“…………?”舒意面无表情,拒绝了自我感动。
她不知道为什麽有人要在潸然泪下的求婚时提出看他的回信,这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吗,难道就不能等到回家了再看?
舒意挂着嘴角,没什麽耐心地直接撕开了信封。
里面躺着一双对戒。
周津澈终于能呼吸了,他偏了下头,清瘦脖颈青筋突兀,重新转回目光,他尽力让自己笑起来好看或从容一些,但是眼眶积蓄的情绪太久也太热烈,坚定地烫伤了她伸出的无名指。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戴上这枚戒指吗?”周津澈小心翼翼地问。
哎,这人!还说她随身携带小孩嗝屁套,他自己更好,哪有人随身携带求婚戒指。
舒意仰起脸,捱过了因为感动而不知所措的心情。
她在周津澈紧张磕绊的“这是你喜欢的HW”时没忍住笑出来,然後越笑越剧烈,越笑越厉害,整个人没有力气地软在他怀里。
笑到眼泪洇湿了他肩前暗纹精致的西装,周津澈被闹得不知所措,然而这一秒,这一刻,好像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她擦擦眼泪,眼里泪光闪烁。她想,也许,他们从那个不设防的雨天重复,她就在等待这句话了。
戒指缓慢而坚定地推上指根。
此生还会再有更合适丶更华美丶更昂贵的戒指。
但是不会再有一枚,承担她如此多的笑容和眼泪。
他说嫁给我。
她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