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找不到罗锦玉的墓地,没有一片墓园的石碑上刻着她的名字。他以为她连同自己的名字一并更改,却没想到,她的骨灰被罗闵留在了家中。
放在衣柜里,锁在卧室中。
无论是周合的家乡还是柳市,都讲究入土为安,人走後停棺三日便火葬下墓,生前所用一并烧尽,一切需赶在第四日正午前结束。
留在家中,是大为不敬蔑视死者的行为。
更何况没有供奉,而是随手放置在衣柜之中。
这一切都与周合所想相去甚远。
这拥挤狭窄的家,虽然整洁干净,却始终难以摆脱潮湿的气息,它无孔不入地钻入周合的身体,令他遍体生寒。
绝非恐惧,他只是茫然。
罗锦玉为什麽要决绝地离开。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争吵,最後一次见面时尚在拥抱。
既然选择离开,为什麽没能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呢?
他心底埋藏已久的怨恨喷薄而出,夹杂着困扰他十数年的不解一遍遍冲击着脑海。
指尖触碰陶罐,只有冰凉。
如果摔碎了它,罗锦玉的魂魄又是否会归来,周合想问一问她。
到底为什麽没有任何的前兆,没有一句指责的话语,就这麽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为什麽你的过去我一概不知,我不追问,你也一句不提,直到最後,我得到的仅有的消息,记在心头不敢错一字,却是无用功!
名字,是否也是假的,相处的几百个日夜,也是假的吗?
周合有怨恨,他为什麽不怨,他只想给予他的家庭更好的生活,他知道自己有错,可为什麽就到了再也追寻不到的地步?
两年相爱,十多年辗转难眠。
愧疚与怨恨久久纠缠,他渐渐不再去想,而是放下。
罗锦玉是自愿离开的,他甚至无法大张旗鼓地张贴告示,因为每分每秒都有新的人哭诉着被迫的离别,那些泪水比他更真实,更令人动容。
当闪影的名字出现在任何一个陌生人口中,他也想,罗锦玉是否会後悔。
不能徒留他陷在过去,将仅有的回忆拉出反复鞭笞。
不能只有他,悔之不及。
阵风刮来,打在房间窗上,窗格摇动,客厅里响起罗闵的声音,像在通话,夹杂了几声咳嗽。
周合知道自己应该快一点离开,留罗闵在家休息。
他在这儿,青年的心情总不会太好。
但脚步挪动不了,所有的房间没有一块儿空间留给他,那些纠缠他的情绪却在踏入屋内短暂地平息。
哪怕多一眼,多听一句话,他也想留在罗闵身旁,留在这个潮湿狭窄的家里。
“你在想什麽呢,我都不知道你为什麽痛苦。我们的孩子知道吗,我不知道应该怎麽做了。”
周合靠近骨灰罐,轻声说道。
“我现在只有钱,我不知道怎麽做一个父亲,你留给我们的相处时间太短了,我连丈夫的责任都没承担多少。我甚至会想,你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他在我印象里,还很小,我怎麽也没办法想出他长大後是什麽样子,倒是想过你变老了会什麽样……”
他渐渐平静下来,闭着眼,手抵上罐体,宛如触摸着尚还年轻的妻子的脸颊,“我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