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ISRA运来最新设备和中心医院搞合作,阮岘作为最先受益人,成为全国第一个接受精神系统新疗法的病人。在他结束第二次治疗的时候,霍诤行的和尚头终于恢复成了毛刺。
他们一早分到了不同病房,阮岘精力差,一天有十四个小时在睡觉,剩下的十小时,头上挂着治疗仪继续睡觉。
霍诤行每每过来探望,多数都只是看着他的睡颜。阮岘也剃了头发,圆溜溜的脑袋,好像一颗珍珠蛋,秀气。霍诤行盯着他,能从日升看到日落,直到护士赶他回去休息。
这天的治疗时间有所缩短,阮岘提前醒来,霍诤行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此时房内光线微暗,霍诤行蛮高大一个人,坐着看他时,却仿佛一片剪影。
阮岘很想问一句是不是有事,但又出于他也不知道的原因,顿住了。自从知道霍诤行认错人,阮岘自认为已经将从前的事一笔揭过,但不知为何,面对霍诤行,不复从前自在。
他们一向没有共同话题,从前也不过是霍诤行一味迁就照顾他,随着治疗的推进,逐渐连激素药都不用吃的阮岘,第一次感受到正常人之间如果没有交集,同样也不会有强烈的倾诉欲望与感情。
霍诤行仍能陪着他,阮岘心存感激,但他困惑于如何像个正常人一样与人说话。他的精神趋于稳定,却又陷入另一个关于社交的难题。
与他相比,霍诤行也并非能言善辩的人,前不久在霍诤行的那栋温暖的房子里,他们适应甚至享受这种话不多说的氛围,然而当其中一方的感情与从前不同,沉默只让气氛煎熬。阮岘说不出是谁变了,或许是他,或许是霍诤行,总之,他们不再同从前一般。
阮岘隐隐觉得,这种变化还是与“阮宇”有关,只是他们不应该再谈论任何关于“阮宇”的事,因为那会让眼下的氛围更糟糕。可阮岘预感自己一开口就会揪着这个话题喋喋不休,因为他和霍诤行之间,好像只剩“阮宇”可谈。
病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霍诤行先耐不住,他向来语气沉沉,此时更加明显,“刘熠想见你。”
阮岘在他开口的同时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十分愿意立刻与之见上一面,以稀释此时此刻的尴尬。
见他同意,霍诤行擡手替他拽拽被角,起身出去。
他才一转身,护士便发现这位一向面无表情的病人脸上竟然露出明显的愁容与迷茫,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霍诤行推开门的刹那,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进去吧,他同意见你。”
阮岘在护士的帮助下靠坐起来,他的头皮上有几根留置针,因此动作不敢太大。
在他的印象中,刘熠是除霍诤行外的另一个大大的好人,面对自己总是充满耐心,他们虽然是医患关系,但大多数时候相处起来和朋友一样。
可他现在感受得到,刘熠面对他很不自在。
这个人进门时紧张欢喜,坐下後却不说话,垂着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阮岘不得不扛起开啓话题的重担,“你们正常人见面就只是见面,不用说些什麽吗?”
“啊,抱歉。”刘熠慌里慌张地动动手臂,左右互攻,打完一套乱七八糟的组合拳,“那个,恭喜你即将痊愈。”
“谢谢。”阮岘黔驴技穷,指着旁边装满各种水果的玻璃碗,“你可以吃点水果,你嗓子好干的样子。”
刘熠紧忙配合似的咳嗽两声,嗓子果然干了。他听从建议,快速捏起一颗葡萄吞进嘴里,又被呛到,真正咳了个惊天动地。
阮岘吓得想叫护士赶紧救人,好在他停了下来,阮岘让他喝口水,心有馀悸地说:“你还是回去吧,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刘熠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红了个彻底。他不得不镇定下来,语速极快,如同攒了好久才攒好的一碗豆子被失手打翻,噼里啪啦落在阮岘耳边,“不知道霍诤行有没有告诉你,那天你被带走的很大原因,是我串通了你母亲,引走了陈哲,对此我非常抱歉,我必须向你道歉。阮岘,真的对不起,我犯了严重的错误,害得你险些丧命。”
阮岘被他一连串的歉意弄蒙了,顿了许久才开口,“你们为什麽都来向我认错?”他克制着保持平静,“我并不想听这些。”
“我知道,没有人想听伤害自己的人道貌岸然地道歉,但是阮岘,我必须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当时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我母亲是罪人,我也和她犯了一样的错,如果你无法原谅我,我可以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阮岘紧紧拽住被角,力气大到像要把被子里的棉花拽出来,好塞到自己的耳朵里,“现在的我当然可以原谅你,我没有真的死掉,好好的,还要痊愈了。”
刘熠感激涕零,“谢谢,阮岘,真的谢谢你。”
阮岘扭过脸不再看他,“现在满意了吗?你可以走了。”
刘熠无地自容,起身鞠了一躬。
阮岘叫住他,眼睛亮得容不下一点龌龊,“你母亲是刘春华。”他用了肯定句。
他本来就很聪明,对一切细节分外敏感,现在更是一句话道破刘熠试图隐藏的关键信息。
刘熠张口结舌,最终也只能默认,“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用。”阮岘漠然,“法律已经惩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