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华如临大敌,慌张地扭头看了眼不远处人来人往的中心医院门诊楼。
“放心,我不找他麻烦。”阮岘勾勾嘴角,“逗你的,别在意。”
如同被玩弄在股掌之间,刘春华呼吸不畅,像是要热晕过去,声音也没什麽底气,“阮岘,我求你了,放过我们母子吧,你如果还不满意,我躲到乡下去行吗?”
“乡下。”阮岘喃喃自语,再看向她时,目光里一片冷意,“我最近倒是去了趟乡下,一个叫桃源村的地方。”
刘春华的扇子掉在地上,闷热的天气说变就变,忽然刮起大风,天色昏暗下来,眼看着是有一场暴雨。
刘春华匆忙收拾摊位,只是手脚不利索,好几次撞到车把手。
阮岘站在原地,看她惊慌失措,笑了笑说:“阿桃恐怕是去找刘大有了,你做姑姑的,多帮帮她吧。”
第一滴雨落下後,数不清的硕大雨珠倾盆而下,伴着时远时近的滚滚雷声,将满到快要溢出的暑气冲出一道缺口,下到半夜,透过窗户的夜风竟有些凉意。
阮岘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偶尔想一想霍诤行,大多数时候在思索,他该去哪儿找一套房子,下份工作做什麽。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音打破了雨夜的白噪音,将阮岘从昏昏欲睡中惊醒。
“阮先生!”研究员沉声说道,“很抱歉半夜打扰您,鉴定结果出来了。”
“没事,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阮岘半靠在床头,握着手机的五指用力到发白,“你说,我听着。”
“许梦易女士和您的亲子鉴定不成立,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同时做了她和您的亲缘鉴定。”
轰隆隆一声巨雷打在窗边,白亮的闪电将黑暗的室内照得亮了一瞬,阮岘心跳如鼓,“你继续。”
“按照亲缘鉴定的结果,许梦易女士和您之间X染色体部分信息一致,也就是你们的母系基因存在重合,信息有限,我们只能认定她有可能是您母亲一方的女性亲属。”
“谢谢,我知道了。”阮岘轻声说,“辛苦了。”
“不客气,纸质报告明天出,您自己过来取吗?”
“是的,明天见。”
凌晨三点,暴雨依旧,一个人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如同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河面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跌入水中——被淹没,被吞噬。
阮岘始终紧闭双眼,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幕幕播放。许梦易丶阮建则丶刘春华丶阮宇丶刘熠丶阿桃——从他出生开始,世界就已为他编织好了遮天蔽日的谎言之网。
人怎麽可以,人怎麽可以……是他来错了吗?
那个带他来到世上的女人,他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她呢,是否也被谎言网罗,被暴雨淹没,被至亲算计?
左岸最烦被人吵醒,接连不断的敲门声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拖着要死不活的步伐将门打开。
门一开,他一时没了言语。
阮岘拽着搬来时的黑色大行李箱,双目赤红,立在门外,单薄的身体透着苍白。
见到他,阮岘下意识笑了,“老板,我不干了,没结的工资打卡里吧。”
左岸胡子拉碴,睡得太懵,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是,你等会儿,你凭什麽不干啊?”
阮岘又笑了下,眼尾弯着,人畜无害,“昨天给你惹了大麻烦,学生和同事们都看着,我不方便再在画室工作,影响不好。”
左岸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他出去谈业务,错过了刘春华闹事那一段,回来後听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
“我没觉得影响不好,你少多心哈,”左岸靠在门边,“别说废话,行李放回去,我当刚才没见过你。”
阮岘轻轻摇头,左岸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不然他怎麽从阮岘眼中看出了不耐烦?
“真的要走了,老板,祝你生意兴隆,以後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拽着箱子去等电梯,丝毫不给左岸反悔的机会。
对于阮岘的离开,左岸其实早有准备,在他心里,阮岘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有霍诤行保驾护航,他要做的只是保证人在画室工作时不出问题。
所以对于阮岘毫无征兆的辞职,他愣了片刻後,也就接受了现实。
他特意站在窗边张望,看到阮岘有豪车接,有司机提行李,放心地回卧室睡起了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