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亲不认,杀了自己。。。。。。
他的脑海里闪过燕赫提剑的模样,那是入宫时初见,燕赫拖着一袭红袍,手握一把染血长剑,宛如深渊里爬出的魅魔,那时候自己如行尸走肉,神智颓废,心想反正会死在那把剑下,何不与帝王风流放纵一回,也不枉此生。
可是燕赫没杀他,即使他求着动手。
那现在呢?兰沉想,燕赫若是发疯,可还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他一点信心都没有,哪怕他认为燕赫和兰玉阶完全不同,也会感到茫然。
连他了解的人都会出卖自己,一个他猜不透的人,又岂敢抱希望。
“说完了吗?”兰沉想到那块免死金牌,深深吸了口气,“若没有旁的事,日後你我不要单独相见了。”
萧烨廷渐渐敛起嘴角的笑,目送他毅然离开的背影,想说的话再一次咽了下去。
兰沉带兰英回宫後,因为萧烨廷的话一直惴惴不安,在去太极殿的路上,由于想得太入迷了,走路都平地摔,这会儿洗干净手掌,才发现掌心被擦破了。
他从地上爬起,双手摊开,垂着头,一惯冷静的脸上出现疲色,盯着手上的伤口,他长长叹了口气。
小青子看见伤口後一惊,“公子,奴才去给你请。。。。。。”
“不必了。”兰沉打断道,“我们去太医院一趟吧。”
今夜值守的太医不是秦伯暄,但医童听说是兰沉来了,连忙传了消息去秦家,等兰沉包扎完时,秦伯暄恰好出现,身上还穿着常服。
秦伯暄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平日穿着有鲜艳颜色的官服时,看着还有几分精神,现在褪去官服,又身负重任,以及自小学医带来的压力,让他脸上已见沧桑。
兰沉见天色不算晚,方才听太医院的人说起药酒,突然想小酌两杯,便向秦伯暄提议道:“我身子不好,既酿了药酒,不如拿出来对付两杯?”
秦伯暄倒也不含糊,示意家仆弄了两个下酒菜,两人就坐在官署院子的树下,一起举酒碰杯喝了起来。
兰沉并没有提今日和萧烨廷见面的事,但旁敲侧击聊起秦父,秦家是罪臣之身,不宜光明正大谈论,何况此处是太医院,虽把人遣退,也派人盯着了,还是会担心隔墙有耳。
好在秦伯暄听懂他所言,长叹一声後道:“说起来,我父亲看病无数,唯独先帝总是看不好。”
兰沉倒酒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说道:“这并非你们过错。”
“当然不是我秦家的错。”旧事重提,秦伯暄难免有些克制不住情绪,他饮去一杯,极力压着声音续道,“世间无人信秦家清白,当时我年少无知,看了父亲的药方,也怀疑是他老人家老眼昏花了,所以在父亲入狱後,我气冲冲去牢狱里质问。”
他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握着酒杯,力道之大,可见手背青筋崩起,“我将药方背了下来,拿到他面前问其中一味药,明明是不能加,为何父亲会粗心大意。”
当时他气得满脸通红,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小小年纪跪在冰冷肮脏的牢房里,握着父亲塌下的肩膀,发疯似的追问为何。
而他年迈的父亲只是坐在自己面前,沉默良久才问了他有没有记错药方,他当时还埋怨父亲真的年老忘事时,父亲却说药方错了,并非自己写的。
也是那以後,秦伯暄意识到有人要弑君。
兰沉安静听着他细说当年之事,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燕赫杀父,会不会是迫不得已?
倘若如秦伯暄所言,病发时六亲不认,燕赫只有那样做才能保全自己呢?
“我有一事想问。”兰沉在微醺中找回些许理智,燕赫不能出事,一旦出事所有的计划会泡汤,他需要提前预防此事发生,“你可知陛下身子如何?”
秦伯暄倒酒的动作一晃,醉醺醺看着他,片刻後眯着眼反问:“陛下身子如何。。。。。。这世间不是只有你最清楚吗?”
兰沉起先没听懂何意,单手撑着下颌,目光呆滞了一会儿,思绪胡乱飘忽,“挺好的。”
起码一整晚都闲不下来。
等等。。。。。。秦伯暄在说什麽!
“你清醒点!”兰沉一把夺走他的酒壶,“我问的是疯病。”
没了酒壶的秦伯暄猛地趴在石桌上,虚虚擡起手指左右摆了摆,“那病。。。。。。治不好。”
兰沉听着声音缓缓传进耳朵里,心头猛地像被人抓了一把,闷闷地,很难受,他还没想清楚为何这样,突然看见秦伯暄擡起头,迷迷瞪瞪地看向他。
“云泽,我告诉你。”秦伯暄往前挪了挪,小声道,“世间最好的良药,是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