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台自动贩卖机陆扬声经常光顾,他记得自己请很多人喝过饮料,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他不能确定那个很多里,是否有包含安简意。
“去啊,”温煜在他身边怂恿:“过去面前看。”
“不。”
陆扬声摇摇头,掏出手机来,镜头对准他的方向,再放大到只有安简意一个人的画面。
“他现在很好,不需要我去打扰。”
“跟我一起看会儿吧,走之前再去找他。”
温煜原本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直到自己被陆扬声生拉硬拽两个小时走遍了整个场馆以後,他才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散场之前,他被陆扬声许可,靠近了安简意的展柜以及本人的身边。两人一起过去,陆扬声将准备好的水递到他手里,问他嗓子还好不好。
“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安简意咽进去两口水,问温煜怎麽才来。他刚要出声辩解缘由,就被陆扬声藏在背後的手狠狠戳了戳腰。温煜皮笑肉不笑,很憋屈的说没多久,是特地来告诉他一声,自己要回国外去了。
“这麽快吗?”安简意看一眼手机日期:“什麽时候?”
“三点起飞,就是特地来跟你见个面,告个别的。”
看穿两人的意图,温煜摆摆手,告诉他们不用想着去送自己,筱筱的外婆外公第一个舍不得他们走,早就准备好了行李和车要将他们送到登机口去。
“本来想着下午就要走,这边来不了的。想了想,下次回来估计又要一两年以後,还是想来跟你们见个面,说个再见就行。”
三个人一起向着场馆里头慢慢的走,温煜夹在中间,敏锐的嗅到两边人身上散发着高度近似的味道。他没戳破,只是在心里偷笑两下,然後突然停下脚,去拉安简意手腕。
“诶!你干嘛。”
两只手被人一前一後拽住,安简意站在温煜和陆扬声中间,对眼下的情况有些不解。
“放心,不说你坏话,”温煜尽可能笑得纯良:“都跟你单独聊过了,不让我和小安说几句?”
“可是你们。。。。”
“没事。”
抓住那人的手被他反握住一瞬,安简意带着陆扬声的手卸力松开,然後自然下垂。将胸口的名牌取下,往他的方向靠近一步,将东西放进了他西服胸前的口袋里。
“工作结束了,替我保管一下。”
“等会儿见。”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廊下,只不过身边换了个人。安简意跟着温煜穿过安静的长廊,终于进到那个没人打扰的角落里。原本想说的长篇大论在安简意第三次回头看向来路时被温煜临时决定毙掉,他在他准备回头第四次前及时打断动作,从兜里摸出一张小卡片递进他手里。
“这是什麽?”安简意将纸片翻转过来,上头印着熟悉的校徽:“邀请信?”
“嗯。”
温煜抄起手来,踱步走到屋檐下:“九月十八号,学校建校两百周年校庆,这是校友邀请函。”
“只有一张?”
安简意忽然意识到为什麽温煜要把自己带到一边,陆扬声本科并不在这所学校,硕士读到一半停学,对于学校而言,这个人从未在档案库里留下完整的学籍资料,自然不会在校庆时将他划归为自己人。当年的事温煜知情大半,同安简意一样,他不想勾起他关于往事的遗憾,也不希望他在他们面前难堪。
“感觉你应该不会去,所以就只是给你,当个纪念也好。”
温煜面朝着庭院,语调慢悠悠:“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你见过那小子最荒唐的样子以後还会喜欢他,还这麽喜欢他,不过你俩的事,我也没资格置喙。”
“不过,都到现在这步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一下,你到底是什麽时候喜欢上陆扬声的吗?”
从很久以前接到那通突然的电话开始,温煜心里就隐隐有些预兆。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怎麽会忽然接受那样仓促又荒谬的结婚请求,决定和另一个连他的名字都记不牢靠的人私定终身?但猜想来得太突然,隔着屏幕,温煜有自己的生活,即使有再多的猜想和不解都没法仔细去往深了考虑。想法半途而废,直到回国以後和安简意重新见面,温煜的怀疑并不是来源于两人的分开,而是聊天途中许多连他都不曾关注过的,想到过的,有关于陆扬声的细节。
用餐的口味,生活的习惯,诸如此类温煜还可以理解为是两人同居时自然而然了解的部分,直到某次聊天时,他同他偶然提到大学时候的一场露天音乐会,温煜提及的部分原本同陆扬声毫无干系,全都侧重在那天邀请的歌手云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温煜说,那次去了现场的人全都免费送了全套的校服周边,对面的人原本低头不语,听闻以後忽然擡头看向窗外的晴天,呢喃自语地说,他也去了。
谁?温煜那时一时忘了追问,夜里回家以後想起,隔着时差,他同远在海外的丈夫打去个视频电话,相册被他一张张仔细检阅,终于从里头找到些蛛丝马迹。
那是自己的一张单人照,好像。。。。。是同行的几个同学用带去的拍立得替他拍下的。画面的边缘支棱出一只比耶的手,手腕上层层叠叠的手串装饰太具有代表性,温煜一眼就回想起那天,同他一起的人里似乎有陆扬声的存在。
那时候安简意又在哪里呢?他分明没有去,他怎麽会知道陆扬声也在那场音乐会上?
深埋许久的怀疑被偶然间勾起,温煜明面上没说什麽,企图再从安简意那里找出些破绽来。可有关陆扬声的一切,连带着从前发生的很多事,安简意似乎都刻意的回避着,不主动提及,哪怕提到也不愿多说几句。所有的线索和痕迹戛然而止,温煜原想过就这麽放弃,或许自己的猜想的确发生了偏颇,但在临走之前,他依旧想向他发出最後一次确认,哪怕安简意有极大的可能不愿回答。
“等他知道了,你也会知道的。”
“那他要是这辈子都不知道呢?”
“那就不用知道了。”
敲错的房门,认错的气味,温柔的怀抱接住那些濒临崩溃边缘的真心倾颓,汤反复的冷掉再变热,不管是那座只有安简意知道的吊桥,还是他们曾经一起等待过的自动贩卖机,对他和任何人来说,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带着历史气息的教学楼外大树枝繁叶茂,安简意曾经很多很多次试图越过身前那个睡得正香的身影,只看向攀援上窗户的爬山虎,但都以失败告终。他想要得到的始终没有变过,安简意的贪心在陆扬声口中名字发生变化的时候就已经适可而止,现在的一切,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圆满的结局。
不需要任何人的愧疚,不需要任何形式的道歉,幸福平均分配,快乐就足够弥补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酸涩和等待。
“好了,我们走吧。”
“别让他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