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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陆扬声知道，自己那会儿完全是鬼迷心窍，多问了那麽一句，惹得自己反倒脱不开身。但回到酒店里头以後，他调过头去想，如果非要斟酌出一个答案的话，他想，安简意说话不能叫动听，而是动心，不偏不倚只动他的心。

他还能记得很多他们从前还在一起时候安简意对自己说过的话，一起经历的很多事都变成其中几句精炼的语句，好像故事结尾时候最精华的那句梗概一样烙印在心里，一句一句翻开，就像本刻着时间进度的回忆录，让他根本忘不掉。

可就是这个凭着很多话让自己记了这麽久的人，离开的时候实则是一言不发。陆扬声靠着枕头床头，懊恼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一句对不起挂在嘴边，他翻来覆去，却觉得还是说不出口。说出了口，岂不是主动翻旧账出来重提，反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将再续前缘的目的明晃晃摆在台面上讲。

那时候安简意突然问起，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像从前那样吃瘪，而是想到了几年之前那个安静的片段，突然没由来的心里泛酸。于是很认真的回答了他，说动听。

或许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口吻回答，安简意看出他的走神，却没办法推断出这片刻的失神是否与自己有关，气氛走到尽头，他是时候作别，原本计划着拦车的动作被陆扬声的邀请打断，那天晚上，他又上到陆扬声的副驾，先是回了一趟店将猫捎走，然後又回了家。

离开时候，陆扬声感觉到安简意正在犹豫着什麽，但最後也只是平静地告别，开门，走进了楼道里，没有别的话。

他在犹豫什麽呢？要说什麽，做什麽，还是有什麽东西要留下？陆扬声的无端推断越来越离谱，在天马行空的想象发展到更荒谬的阶段时，他及时收回神来，然後窝进被子里，借着外套上残留的味道缓缓进入清浅的睡眠。

烟，薄荷，还有雨的气息，不同的味道叠加在一起交还他一场美梦，梦里头，安简意将最後那几步路走到了底，他被拥进熟悉的怀抱里，清新的味道从发亮的发丝里带着热度蔓延到浑身上下，将他全身心包裹其中，同他一起消失在那个路灯的黑影之下。

梦没了，陆扬声也醒了，好不容易养起来些的精神头不可浪费，他看一眼时间，同隔壁的陈家桥发了条消息过去，意思大抵是要趁着这几天还闲把合同敲定，尽快找设计团队做出图来，让分公司快些成型。

这一忙起来，陆扬声就没了时间的概念，三天里头，他偶尔看看手机，聊天框里充斥着各种信息，有公司里工作的事儿，也有分公司筹划的事，杂乱无章的琐碎一股脑向着他涌过来，红点一个一个消失，页面重归平静时，他总会跳转页面去到和安简意的聊天框里头，那里至今仍是一片空白，陆扬声不好意思主动迈出这一步，安简意好像也并不打算打破这层桎梏，两人的全部交流就停在了那个晚上，停在了面对面的後一秒。

时间过去好些天，林琢绛那边应当已经开始筹备了吧？场馆布置，展出品类的运输制作归类，还有很多方面的事需要他们着手。陆扬声想，安简意或许也正忙在头上，店里忙，自己的事儿也忙，不联系他也实属正常。他为他找到好理由开脱，也为了说服自己别那样火急火燎的望着，显得自己多按捺不住似的掉价。陆扬声有自己的矜贵，他最大的尺度，就是每天晚上睡前戳开安简意的头像看看，再将他朋友圈里头好久没更新的旧照片翻翻看，就这样就行。

他看了几天旧照片，手头的工作仍然看不见个头。陆扬声同郑山喻推荐来的北城本地装修工作室负责人对接讨论着方案，到敲定的时候，外头已经日落西山。陈家桥跟着他，一下午喝了好几杯咖啡，显然饿得不轻。这几天郑山喻有自己的事儿，一直没露面，陈家桥没了白吃的晚餐，还挨了好长时间的饿。于是陆扬声签完字，看着对面的人抱着文件离开门口後，从钱包里掏了张不常用的副卡出来，递给了旁边正忙着收拾东西的人手里。

“陆总？”陈家桥不明所以，拿着那张小卡片来回看了看，发现这不是他常用的那张：“需要我代购什麽东西吗？”

“嗯，需要。”

陆扬声往後靠进沙发里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腰：“你去帮我买点吃的用的，回来以後放我房门口就行。你自己需要什麽自己也用这卡买。”

“出来出差一趟，给父母家人也带点东西回去。消费机会仅此一次，没有额度上限，希望你把握住机会，放开用吧。”

陈家桥的惊喜被陆扬声的离开所打断，金主爸爸留下卡，拽上外套，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他甚至没来得及多问一句话。

“东西买回来放门口，今晚我不在。”

陆扬声发完讯息，点单的酒正好端来面前。他坐在酒吧角落里，听着台上驻唱歌手安静地弹唱着民谣，门外不远处就是北城护城河，贯穿城市而过的河流用平缓的水流推动着时间的流逝，见证历史的痕迹，在新兴起的高楼大厦之间显得如此厚重。

他已经很久不去酒吧，原本只是想趁着晚上好不容易得闲，在外头放松放松心情。陆扬声来这儿不久，不认识路，也不想跟着导航一板一眼地前进，他随着路牌的指引一路弯弯绕绕进不同的胡同巷子，从某个不知名道口穿出来後，眼前就是这番豁然开朗的景象。路尽头的小酒吧传出清朗的乐声，他动了小酌一杯的心，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时间已经不早，店里人不算太多，大都是些下了班以後过来坐坐的下班族，不少人身侧还放着包，一个个脸上都是被工作摧残出的疲劳样子。手里头的特调酒品带着股甜味，陆扬声品不出酒精常有的辛辣，端着杯子打量了半天，透过杯沿泛着水光的透明部分看见不远处昏暗灯光里被扭曲的人影，似乎有些眼熟。

是温煜。

酒没什麽度数，还不至于喝过两口就上头，陆扬声断定自己没有认错，他见他桌前空着，想他应该也是一个人来此，于是端着杯子往他的方向走，拉开温煜面前的位置，斜身坐了进去。

看见他，温煜有些吃惊，撑着脑袋来来回回转悠着看了一圈，直到陆扬声哭笑不得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温煜才缓过神来，同这位从天而降的老熟人轻轻碰了碰杯。

杯口倾斜，陆扬声看着他被子里晶莹的液体，认出那是款几近于果汁的酒味饮料。他调侃他酒量日渐下滑，现在也爱好喝些小孩口味的饮料。

“下滑不下滑的，在这儿说都没什麽说服力啊。”温煜冲他笑了笑，又抿了口酒：“筱筱还在家，总不好喝得一身臭烘烘的回家，影响不好。”

“既然孩子还在家，怎麽一个人跑出来喝闷酒？”

温煜不言，只是勾了勾唇角，反而问他怎麽也一个人喝起了酒来。

“正好路过，听见歌唱得不错，就进来了。”

“哦？”温煜揶揄他：“没点心事，怎麽会把情歌听进耳朵里？”

的确，陆扬声有心事，但碍着同安简意有关，且有些杂乱，他不知道该怎样倾吐出口。温煜一向是善解人意的，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说，他也能猜到些大致的方向，于是做出一副甘拜下风的样子，又闷了一口结结实实的酒下肚。

看他喝闷酒，温煜笑了起来，他招来服务员，随手点了几碟子下酒小菜上来。筷子摆在面前，但没人动手，他看着面前人熟悉的模样，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悠远起来，追忆往昔的意味很浓重。

“以前在学校那会儿，你开了那麽多派对，我也从没见你喝过一口哑巴酒的。那时候我嫌你闹腾，没想到陆大少也会有这麽安安静静坐在我面前，憋着心事说不出口的时候。”

“人都会有心事，那时候也有，只不过。。。。。。心性会随着时间一起变成熟了而已。”

陆扬声抿了抿嘴，忽而想起个精妙的总结词，他自顾自笑了笑，说这就是成长。

“成长？”温煜撑着下巴看他：“那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和小安分开这三年，你都成长了些什麽，不妨也趁着这麽好的时机跟我分享分享？”

果然，重点话题终于被温煜提及。那日店里一见时，陆扬声就能察觉到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谈不上敌对，但绝对也并不友善。原先的那些关系淡薄太久，经过那麽一天，陆扬声才想起，原来那时候温煜就是同安简意走得更近的，他跟着温煜的很多时候，安简意其实都在场，他的跟踪其实是追随着两个人，但那时候的他总是选择性忽略了温煜身边的另外一个身影，导致几年过去，他甚至记不得安简意的名字，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眼熟而已。

陆扬声不太清楚安简意是否有跟别人提起过他们之间的事，温煜同他关系匪浅，说没说，说到哪一步，从哪里开始说的，都同陆扬声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息息相关。他总觉得安简意不会在温煜面前说自己坏话，但这会儿什麽猜测都没招。陆扬声决定换个策略，走真诚路线，让他即使有打抱不平的念头，也无处宣泄。

“感情这方面，他让我懂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