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简意很少睡不好觉,在陆扬声留下他单独说过几句话之後却时隔很久做了个梦。
梦境里回忆和现实交错,画面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屋子里被越来越热的气息包围着,客厅睡觉的小猫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异样,从窝里跳出到门口不安地挠门,可安简意已经无暇顾及,正被这股几乎冲昏理性的生理反应裹挟着难以自拔。
手腕上被陆扬声握过的一圈好像被针一点点刺破,注入如同纹身颜料一样的不知名液体,顺着血液流动到肩头。他不经意地一摁让安简意无可抑制的想起从前,亲昵却辛秘的夜晚带给他与幸福并存的痛苦。安简意站在原地,拼了命的汲取空气里弥散着的咖啡味道,连陆扬声离开到折返的过程都已无暇顾及。
他说什麽?安简意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张一合着嘴唇,泛着水色的唇瓣看起来分外柔软。他注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那里好像只有我,没有温煜。
这种毫无逻辑的,混乱的思维一直持续到陆扬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从茶水间出来的同事同安简意友好地打了声招呼,将他涣散的思维硬生生从无数个变成电影镜头一样滚动播放着的记忆里拉回。他哽着脖子,勉强回了她,然後迅速闪身进了里头,站在开着门的冰箱前头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矿泉水。
安简意埋在被子里,不明白自己为什麽时隔这麽多年仍然会对他的肢体接触起那麽大的反应。当年的很多细节他已经不再记得,也不太愿意回想,对于那些冲动的举动只能用“太年轻了”四个字粗糙地概括。
那现在呢?
二十三岁的安简意会因为几下睡梦中无意识的撩拨和亲吻而不得不躲进狭窄的浴室里抒发自己有关于性与伴侣的所有欲望,二十八岁的安简意已经不是学生,五年的时间里他做完了所有真正的成年人应当做的事,却仍然只能缩在床的角落里任由那些压抑多年的情绪游走于身体上下,无可奈何,然後沉溺其中。
他被混沌的梦境扰醒,安简意坐起身来发了会儿呆,走进浴室里重新洗过澡,整理好後走出门去安抚几下激动的小猫。重新躺上床时,他侧了个身,恰好能够借着窗外月色看清挂在门边的那套新西装。
明天,後天,还要同陆扬声一起来来回回两天。安简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感到一丝丝期待的同时竭力地劝慰着自己,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几句话。
不要总是妄想那些原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只会让日子更难过。
翌日,安简意下班以後按着约定时间去到停车场,在小陈的接应下成功上了陆扬声的车。
隔着玻璃,他看清後排落座着的人,正打算伸手拉开副驾,小陈却先他一步替他打开了後座车门。陆扬声坐在里头,原本偏向另一侧的脑袋转了过来,同他兴致缺缺地打了个招呼。
安简意看了眼後排空着的一半座位,弯腰进了里头。车辆开始行驶,没过多久小陈下车,往马路对面的地铁站跑去。安简意看着他轻松的背影,忍不住打开些窗户,让风多吹了些进来,不偏不倚打在他脸上。
陆扬声仍然没说话,他从窗前收回目光,瞥见前头反光镜里李叔躲闪的目光,淡淡的闭上眼睛,叫他有话直说。
“。。。。。。。陆总,夫人让您今天回家一趟。”
“。。。。。。。她说,昨天您又放了别人鸽子,让您。。。。。要麽明天补上,要麽说清楚去了哪里,要去哪里,在忙什麽事,不然。。。。。。”
“不然什麽?”
“。。。。。。。她就要替您去签了订婚仪式的单子,绑也要把你绑上婚礼。”
车厢里陷入一阵让人窒息的安静,安简意坐在一侧,好半晌後听见身边的人发出了声几近自嘲般的轻笑。
“她还真是有能耐。”
“今晚我回去,之後如果她再对你说起这些事,就不用再告诉我了。”
前排的司机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也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车拐过几条熟悉的城市街道,最後停至一家酒店门前。那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酒店,顶层套房拥有最宽敞透彻的视野,能俯瞰整座城市最灿烂辉煌的夜景。
安简意初来乍到,对这里并不了解。他看着陆扬声肉眼可见变得灰败几分的表情,大致猜到酒店的分量。方才的插曲被两人默契的摁下不提,他跟在陆扬声身後,两人一同进了电梯。
“温煜在1029,1028和1027套房放着道具,他让我们自己去取,之後再过去找他汇合。”
“他爸妈也在。”
安简意的话点到为止,他知道陆扬声明白他的意思。电梯打开後大门正对着1028,两人直接走进了房间,入口处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尚未吹起的气球。他们随手挑了几包往隔壁走去,在进门的前一瞬间,他清晰的看见陆扬声原本死气沉沉的脸突然扬起个堪称诡异的笑容,冲着前来开门的太太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
“阿姨您好,我是温煜的朋友。”
“啊呀,你们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满屋子都被鼓鼓囊囊的气球填满,地板无处下脚,安简意避开气球,小心翼翼靠近温煜坐着的沙发,伸手清理出一片空白,犹豫一下,最後还是伸手过去拽住陆扬声的衣角,将他拖回身旁落座。
温煜看起来似乎没什麽空同两人寒暄,他两手不空,见他们进来也只能隔着那堆气球遥遥一笑,原本想说随便坐,却发现已经没了多馀的空位,只能尴尬地说了声抱歉,然後继续同手上的东西做斗争。
安简意看了一圈,在不远处的柜子上发现了两个多馀的气筒。他上前去取过,将其中一个递给陆扬声。
陆扬声转过身来说了句谢谢,脸上那点浅薄的笑意已经堪称勉强,看得安简意心里跟着一起别扭起来。他看着已经被装饰起大半的房间,绕着落地窗摆好的心形蜡烛,被围绕在中间的大小花束,还有墙上已经固定好的两人的名字缩写。这件屋子里每一件东西都是温煜着意安排布置下来的,每装饰一处,就在一处留下些爱的痕迹,一点一滴将毫无保留的爱意昭示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而对他们而言见证幸福的一切,对陆扬声来说就好像钝刀一样缓慢的凌迟。安简意看着陆扬声的表情,沉默片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想他难过。
于是他拿起两袋子刚拿出来的气球,另一手拽起陆扬声的衣袖,同温煜知会一声後,将东西和人一起带回了空空荡荡的隔壁。陆扬声亦步亦趋跟在安简意身後,进去时候隐约听见1028里一家人的说笑声,下意识伸手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安简意坐在桌前,见他不动,将他手下压着的那一袋子气球全都拿走,撕开,倒出在面前,然後默默开始往里充气。
气流被气筒抽入丶挤压又排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成了整个房间里头唯一能够充作调节的东西。温煜不在,陆扬声充面子的心情也没了,他坐在安简意对面,看着他一下一下将一个小皮套渐渐充盈成出圆润的弧度,然後从气筒顶端取下,熟练地绕成结。
陆扬声百无聊赖,看着他打结的动作,心想说他手指还挺长,适合弹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