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辛夷缓缓站了起来,小脸微微发白。
陆沉对她的偏爱人尽皆知,平时她也经常在父亲跟前撒娇,但她分得清这是怎样的场合,自然不会任性妄为。
她脑子里有些发蒙,原本以为只是一次锄强扶弱的义举,不料里面竟然藏着这样的阴谋算计,最关键的是她此刻已经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倘若这个阴谋的核心在于通过她和陆九思的兄妹情义实现,那么是谁将这件隐秘告诉她?
陆沉转头望着自己的长女,温言道:“怎么了?”
陆辛夷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行不去看母亲王初珑和一母同胞的四弟陆璟,坚决道:“此事是儿臣自作主张,险些陷太子哥哥和二弟于不义,请父皇降下责罚!”
陆九思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明白妹妹为何要这样表态,这并非恃宠而骄无所顾忌,而是她不想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陆沉摇头道:“你何错之有?”
陆辛夷连忙说道:“父皇,此事固然是有人暗中算计,却怪儿臣太过任性,如果一开始就将详情禀明父皇,断然不会闹到这种境地。儿臣愧对父皇这么多年的怜爱和信重,请父皇责罚!”
从始至终,王初珑都没有开口,她只是平静地望着前方,那张温柔可亲的面庞上泛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来。”
陆沉招了招手,陆辛夷便离席来到父亲身边。
望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女儿,陆沉轻声道:“傻丫头,你想扛起长姐的责任,这一点令朕很欣慰,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幕后之人不光是在算计太子和陆琛,同样也将你算计在内,你为何还要帮人顶罪?”
“父皇……”
陆辛夷双手绞在一起,眼圈渐渐微红,低头道:“女儿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别哭,有父皇在。”
陆沉抬手按在她发凉的双手上,语调轻缓一如既往。
“嗯!”
陆辛夷重重点头,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她连忙抬手擦去。
时至此刻,锦绣楼一案的真相渐渐浮上水面,这是一次针对太子陆九思、二皇子陆琛和大公主陆辛夷的阴谋,意图挑起林家和厉家的斗争。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幕后之人要如何让陆辛夷出现在锦绣楼。
林溪当先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四皇子陆璟。
他是陆辛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陆辛夷对他没有任何戒心,从他口中听到锦绣楼的隐秘,自然就会毫无防备地前往一探究竟。
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陆璟惶恐不安地站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然而王初珑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处境,视线依旧停留在某处。
陆璟艰难地吞咽着唾沫,无奈地看向不远处的父亲,缓缓道:“父皇,是儿臣告知皇姐关于锦绣楼的隐秘。”
听闻此言,绝大多数人都神情凝重。
陆九思则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四弟。
从现有的线索来看,似乎这桩案子就是陆璟的手笔。
假如陆九思和陆琛斗起来,即便最后无法出现两败俱伤的结果,两人的实力肯定会大受损伤,届时陆璟内有王初珑的指点,外有翟林王氏的深厚底蕴,再加上他擅于读书文才出众很受一些朝臣的欣赏,未尝没有机会争一争那个位置。
储君之位自然无法一蹴而就,但是不放过每一次机会,想方设法创造优势,谁也无法断定陆璟就不能入主东宫。
可是他才将将十一岁,哪来的资源去钩织这样一个阴谋?
除非——
众人联想到今日王初珑格外反常的沉默,想到如今朝中以王安、王衡、王翰等人为首的强横势力,登时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
更有甚者,此刻想起先前陆沉赏给陆璟的生辰礼物,不由得恍然大悟。
那方镇纸上写着八个字:风行水上,自然成文。
关键就在于自然二字。
莫要心怀叵测,唯有顺其自然,便能一生顺遂。
有心人却觉得颇为奇怪,王初珑就算想帮儿子一把,也断然没有拿一双儿女做饵的道理,以她的智慧难道设计不出更好的法子?
可她为何从始至终无动于衷,哪怕现在陆璟不得不表明详情,她依旧不肯稍作辩解?
林溪见气氛越来越凝滞,便开口说道:“璟儿,你又是从何得知锦绣楼的隐秘?为何要说给你姐姐听?”
这两个问题让陆沉心中一暖,这就是他选定的妻子,从来不曾让他失望。
虽说表面上陆璟有可能是算计陆九思和陆琛的主谋,但林溪没有被愤怒冲昏理智,也未流露出明显的偏向,而是尽可能将这件事的所有内幕弄清楚,避免冤枉任何一个人。
陆璟的语调微微颤抖:“回母后,儿臣一个多月前在皇子所听人谈起锦绣楼似乎暗藏污垢,入宫时与皇姐说起在皇子所的见闻,便提到了这件事。”
陆辛夷连忙说道:“母后,四弟并未说谎,当时他亦非刻意提起,是儿臣反复追问他才相告。”
这个解释其实很苍白。
到底陆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当时只有他们姐弟二人在场,如今自然无法考证。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实如陆辛夷所言,她又如何确定陆璟不是故意勾起她的兴趣?毕竟她和太子陆九思时常微服出宫寻访民情不是秘密。
林溪示意陆辛夷不要紧张,继续对陆璟问道:“你从何人口中听来这个秘密?”
陆璟垂首道:“回母后,是翰林院修撰傅朗。”
林溪微微一怔,太子陆九思见状便介绍道:“母后,傅朗乃大同四年恩科探花,父皇循例授他为翰林院修撰。其人时年二十九岁,颇有才学,出身不显,目前在皇子所负责陪一部分皇子研读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