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一家人,五郎最常出门,也是最会打扮的,最好看的,只要不怕他身上的杀气。偶尔在外面见了血,宋婆子一开始还吱哇乱叫,後头比谁都麻木。明白这五郎就是个惹祸精,混江湖的,不寻点乱子过不好日子。
顾郎腿脚不便,也不出门不露面。性子温软,是个善良的小公子,看他一个人未成家带个侄子,许是逢亲人大丧的苦命人,可他对他侄子也真好,照顾孩子的事不懂也肯去学,就是宋婆子心里总觉得这人虚,抓不住似的。
林郎,哈哈,一提这林郎宋婆子就忍不住想笑。不知是什麽样的家里能养出这样的糙汉子,还又五谷不分。既开朗体贴,说跳脱又是极可靠的人。若不是知他家有“悍妻”在,宋婆子恨不得找全衡州府最好的姑娘替他说媒。
也怪,五郎这般的江湖浪子眼神好得很。
那日她在小厨房做饭,忘了买糖,急急出门刚踏出一只脚,只瞧见林郎压五郎身上,五郎紧靠在柱上,两人正好不害臊地亲嘴呢,羞死她老婆子了。
林郎没看见她,五郎倒是发现了,朝她眨了眨眼睛,擡手给抱住了他身前的那人,肉眼可见地,那人亲得更加卖力,就快要马上吃了五郎。
宋婆子也知趣,哪家年轻的夫妻不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她也学着五郎朝对方眨眨眼,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晚上五郎吩咐要做一顿好的,有客人来,便又出门了。见林郎也不清楚是谁,只是帮忙也进厨房帮宋婆子来摘菜。
“林郎,你和五郎怎麽认识的?又是怎麽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哩?”宋婆子话闲,好奇地问,“你们都是江湖人吧,五郎看起来可像干那杀人放火买卖的人。”
林长欢红了脸,他後头听徐青打趣说宋婆子见了他们在堂前胡闹,现在与宋婆子面对面不由像见了父母师父,他笑笑,“不算江湖人,就是个混江湖的。我和他也算不打不相识,後来又结识顾兄,他也很照顾我。因缘又与五郎见了几次面,一起同路而行过罢了。婆婆,他那样好看又神秘的人,实在不难动心。”
“哎呦呦,我的小俊哥儿,”宋婆子笑得跟朵开了的花似的,“你被五郎迷得神魂颠倒呀,以後可怎麽办好哩?”
“婆婆,别笑我了。五郎他不常与我白日或在外亲近,那日,也不知他怎麽想的。惊扰婆婆了。”
“哪有哪有,”宋婆子搞怪道,“我看五郎,外面战火纷飞成那样能来寻你,他心上也有你!莲花并蒂情心印,梧枝连理灵犀通!你们定会长长久久哩,对了,你们俩家里知晓了吗?”
林长欢先急忙为这恭喜话道谢,又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有师父师兄们,家里有训出山便不会再管我。五郎,五郎我不清楚他的事,他不常说。只知在他们兄弟里头他排行老五,他们家里,应该是知晓的。”
“长欢,”顾书在堂中唤道,“门外有人,应是徐青说的客人到了。”
林长欢与宋婆子说得热闹,竟没听到敲门声。他高声应了一声,向宋婆子作揖讨饶,便净手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竟是老六和七娘。
“五嫂,”老六笑嘻嘻地喊了声,“好久不见五嫂,五嫂又瘦了些啊。”
七娘则是一脸冷肃,比起先前变化更大,“林道长,我刚到衡州府,五哥让我来这儿等他。”
“……那进来吧,五郎先前说过了。”林长欢心里长叹一声,把二人迎了进来。
一进门,入屋便坐着顾书,还有他怀里的顾阿防。
老六之前打过照面,人都认识。但七娘头一回见这场面,本来历练得来的铁石心肠突然在这一刻被击碎。她同顾禾是密友,当初得知顾禾死讯便哭过一次,此时只看到父母双亡的顾阿防一个人在那玩,顿时泣不成声。
“阿防,这孩子是叫阿防吧?”七娘眼泪模糊地问顾书,“我可以抱抱他吗?”
顾书沉默地点点头。
“阿防,阿防?还认识我吗,你满月礼上我还送给你一个长命锁作礼物,”七娘抱起孩子,发现这孩子眉眼竟像极了顾禾,哑着声继续说道,“我当时还同你娘约定好,让我来做你的干娘呢。”
林长欢伸手想安慰七娘,却半空中停滞,然後又握成拳放下。几人就在堂中这样静穆的站着,同悼亡人再一次为离去的人作送别。直到徐青赶回来,凝固悲伤的氛围才被打破。
“七娘,逝者已逝,别吓到孩子。”徐青把手上的吃食放在桌上,上前从七娘手里抱过阿防,姿态不怎麽标准,但又很快递还给了顾书。
顾书紧绷的那根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刚刚真怕七娘不肯把阿防给他。七娘身在龙潭虎穴,阿防跟着她决不是好事。
“有任务?”徐青与老六对视一眼,又看向七娘,“你是带着消息来的?先吃饭吧。我也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他喊宋婆子开饭,路过林长欢时,垂下的手捏了捏对方冰冷的手心。林长欢反紧紧握住他,一触即离。
几人吃了一顿并不怎麽轻松的饭,待徐青与老六七娘他们悬阁内部交淡一番後,便喊了所有人都过来,也包括宋婆子。
“这位是宋婆婆。婆婆,这是我兄弟,六郎,你应该认的。那位是我的义妹,也是阿防的干娘,你唤她陈娘子即可。”徐青坐在主位上,互相介绍认识了一下。
宋婆子点点头,看向站在南边的这两位,都像是北方人,杀气重,戾气更重,也真个是五郎那边认识的人。
“婆婆,我们要带阿防走了,可能以後都不回来。”
“呀?这麽快要走啊!为什麽呐,这,还不回来……”宋婆子惊愕道,这麽长的时间她早就喜欢上了阿防,一想到以後再也见不到心里就一阵难受。
“嗯嗯,但我们想阿防年纪还小,不仅是路上以後也还需要一个人照顾。不知婆婆您愿不愿意离开衡州府,价钱倒是好商量。”徐青眯着眼看向宋婆子,林长欢知道他很满意宋婆子对阿防的爱护之心。
而宋婆子也没多犹豫便爽快应下。过几日解除封城,徐青则不打算继续留在衡州府,他要送顾家叔侄去离州。那有故人,并且已经安排妥当,老六和他明面上故意推托不得接了个运送保护的任务去往克州,等到了则隐藏身形改换水路,另派人造成他俩赶回衡州府的假象。路上,徐青和老六驾马伴行,七娘,林长欢佯装主家侍从,宋婆子,阿防则装扮成克州大户滞留在衡州的家眷坐在马车上,顾书藏匿其中。
“计划不错,可怎麽保证他们相信?”林长欢担忧地问道。
却是七娘答道,“君妙妙现正赶往京城,她抽不开空,机会只有一次。”
那个晚上聊了什麽,宋婆子没怎麽听懂,她只知一早,她就穿上了衡州最好的衣服,送进一辆豪华马车里,顾阿防也被好好打扮一番,不过被装成一个女娃娃。她更没想到,顾书竟藏在马车塌中的暗格内,出声时吓了她一大跳。林郎与赵娘子易容後,她竟是一点也没认出来,车队走起来後才明白这是在干什麽,顿时一阵紧张。
待休息之际,徐青突然问及顾书,宋婆子才猛然地发现偶尔还同她说话的顾书不在了,她丝毫没有察觉,只找到一封绝笔信。
心中慌恐,宋婆子掀开帘看着外面的人争吵,听不清说些什麽,迷迷糊糊只听到顾郎回小孤山了,这是去送死,也是在保阿防。徐青令老六快马加鞭走小路去拦,但宋婆子知道他是拦不住的。
她记得很清楚的是顾郎跟她说,他腿好差不多了,想上马回家看看那排柳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