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在别处已经受够了太多的委屈,不想在爱人那里再勉强自己一丝一毫。
说起来似乎对李执不大公平,却是不讲道理的依恋。
“我们不是分手了麽?干嘛还抱我”她带着鼻音低低地问。
“你单方面宣布的,我还没签认罪书呢。”李执哄着悠悠,她受了这麽多苦,作为男人他还能计较什麽。
两人这样脸对脸贴着说话,额头几乎抵在一起。萧薇在一侧着急地咳嗽了好几声提醒……拜托,即便她不介意当电灯泡,後面的老人家可盯着有一阵子了!
李执站起来,整理衣领被悠悠压出的褶子,胸口还有她揉皱的泪渍。
真是有点尴尬……哪有人在未来丈人面前搂搂抱抱的!形象尽毁。
这第一次见面太过意外,他很久之前就开始精心准备说辞和礼物,没派上一丝用场。
吴丰淮倒挺平静,他的承受能力已经被悠悠的这一波组合拳锤炼出来了——也没有人结婚一年後才登门的吧!
他迟疑了片刻,朝李执摆了摆手,往楼梯间指了指。两人一前一後丶不言不语,吴优和萧薇面面相觑。
李执以为会迎来质问,不管背後的因缘际会,他确实蓄意跟悠悠领了证丶同了居。在悠悠这种安稳家庭里,不经父母过目丶媒妁之言,就把生米煮成熟饭,说大逆不道都不为过。
何况他还促使了她的情绪失常,捅出来这麽大篓子。
李执低眉顺眼,拿出实习生看老板的赤忱眼神。
不曾想吴丰淮没多说,只是简短地问:“什麽时候过来的”
“得到消息就从上海出发,刚到。”
他拍了拍李执的肩膀,“去把悠悠送回家,让她休息一下吧。”
这就过关了!
黎老师出ICU前就恢复了意识,但她提了个要求:“不能跟悠悠碰面。”
考虑到她的身体需要静神,没人敢违背。
于是吴优只能干守在病房走廊,偶尔跑前跑後帮忙办手续丶买用品,不肯离开医院一刻。
……
当年埋的雷还是炸了,黎昕付出了怀胎十月的辛苦,悠悠得到了二十年的怨念,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吴丰淮只能愧疚。
李执看出来了,悠悠虚弱到只靠一口气吊着,紧忙回到长椅那带她离开。
悠悠却下意识挣脱,一墙之隔,母亲躺在病床上,都是因她而起。
在黎昕倒地前,悠悠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慌张的时刻。迷雾般挥散不去的恨意,被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声破开。
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待医生谈话,悠悠惶恐地似一个接受判罚的凶手。
宿命的轮转如首尾相衔的毒蛇,二十年後,她差点杀了她。女儿与母亲,没什麽不同。①
桌面上摆放一把左轮手枪,她们被卷入这场残忍的轮盘赌,没有赢家。
李执从来没有强迫过悠悠什麽事,即便男女体型力量悬殊。这回,他差点动了强制把她抱走的念头——再熬下去悠悠直接得去病床上躺着了。
可她的眼睛里蕴含着抹不掉的忧虑,李执突然懂了悠悠的坚持。
他转身找吴丰淮要了黎昕的住院号,在自助机器上将诊断结果和检查明细打印出来。
吴优看着李执拿着手机和一大摞单据走过来,不明所以。
李执陪着悠悠一页页地翻看,其实医生之前简单告知过,黎昕的指标已经恢复安全。不然也不允许转出ICU,是悠悠心神不宁丶关心则乱,丢掉了自己的理性。
吴优听着李执一项项跟她比对,莫名地信赖。他跟她一样都精力充沛,连感冒都不大患。而李执却对此这般熟稔,淡然自若地安抚她。
悠悠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你是最近陪顾阿姨看病得出经验了麽?”
她想说两句分散这挥不去的窝心。
“不,我18岁时就经历过。”
李执反握住悠悠的手,递给她更多温度。他没见过比悠悠更生机勃勃的女孩。他曾经行,她也一定行。
直面死亡及别离,然後保持冷静地走下去,多麽地艰难。
萤火虫于沉寂幽暗的山坳振翅,生与死伴随,昼夜交替不息。
李执攥得太紧,悠悠感受到他修长的指骨,以及冰凉金属触感的两枚戒指。除了婚戒,另一枚她其实懂内情。
悠悠意识到李执故意略过了,最早不是在18岁。
树木成长,自然节疤,往往变为最坚硬的地方。那不是瑕疵,而是暗埋于年轮深处的神来之笔。
若伤口够深刻,轻抚即可见过往你我,这算不算隔空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