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执揉了揉她躲起来的脑袋:“楼下中餐厅会有吧,你先睡,我打电话稍晚送上来。”
“不一样,喜欢我小学对面那家摊头的。”她皱了皱眉,是惯常的挑剔模样。
李执思索了片刻,这个要求不算离谱,可以一试。虽然悠悠上的小学离这里要半小时车程,刚过完年的小摊子还不一定开工。
但起码,李执知道她学校的位置。
昨晚风销雨霁的时刻,悠悠趴在他胸口休息。在她降生成长,从孩童出落为少女的城市,刚刚经历过云雨交合的两人,似乎比平常更贴近些。
李执听悠悠对儿时事娓娓道来,翻看她手机里的旧照片。想象着矮矮的一个扎着小辫的小人儿,背着书包丶撅着嘴走在桂花树下,手里拈着一枚玉兰饼。
和现在的她比,有些违和,有时也契合。
他收的情人节礼物也跟小时候的悠悠有关。
过年前,吴优回到家里那套老别墅,去顶层她初中开始住的那个房间整理杂物。
高中後课业多,吴优和很多外地同学一样,为了成绩主动选择了寄宿。大学到工作之後,每年回家一两次,更是不经常住这边了。
墙角的实木橱柜里封存着成长的点滴,是她最在意的过往。曾经清浅的樱桃木的柜体已深度氧化,暗沉的颜色里蕴藏着时间的厚度。
最上层放着一本相册簿,还有一幅画。
相册里的照片吴优好久没见了,隔得时间长了,连自己看自己都有点新奇。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发给了李执。
李执当即保存下来,也觉得稀罕,原来小时候的悠悠和寻常小女孩没什麽两样:穿鹅黄色纱裙加淡粉色小皮鞋跳舞;系红领巾配白衬衫深蓝校服裙诗朗诵……
很是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只是照片大部分是小学的,七八岁以後就越来越少,好像到初中後吴优就愈加不爱拍照。
吴优取了那幅画框,加上一条男士皮带,作礼物送给了李执。
李执自然是满意的,不都说嘛:女人送男人皮带,意味着她想拴住这个男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他这麽盘算,面上的笑意就掩不住了……吴优想敲他,你是狗麽需要被拴!一个被广告营销毒害的男人。
画框则是到了酒店才从吴优带的一个大袋子里掏出来的。李执之前就发现她拎得挺沉的,伸手过去帮忙被推开,谁知道居然最终归属于自己。
拆开包裹着的几层旧报纸,李执发现是一副装裱完成的风景画拼图。
紫蓝色的天空云海汹涌,地平线处是火烧般耀眼的橙与红,视线尽头幽暗的墨绿树影摇曳,高耸入云的城堡伫立在光亮里,染上鎏金瑰丽的色彩,倒影于近景的河水中。①
画框的透明玻璃已发黄,略有些划痕,看得出年代的久远。吴优随口补了一句,是回老家发现了幅旧物件,顺手送给他。
李执拿湿纸巾细细擦了擦,掂量了下画框的重量和大小,不像是“顺手”拿来的。
但也不一定,悠悠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幅画已经算比较“正常”的礼物。
很漂亮的风景画,既然是她送的,带回去挂在家里餐厅或是卧室都好。虽然,在图幅的右下角,很遗憾地缺了一片。
李执觉得挺怪:按悠悠的性格,为什麽会把缺了一片的拼图这麽精心地装裱起来。她有点强迫症,一向求全求美。
他不知道,实际上这幅缺了片的拼图,在吴优卧室书桌前的墙壁上挂了十来年。
後来她长大了,才摘了下来。吴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在意那枚缺片了。
虽然她很多年後都还记得,自己七岁的那个冬日傍晚,趴在桌子下找缺片的样子。扒拉来丶扒拉去,总找不到缺失的那片……低头太久头有点发晕,实在是太狼狈了。
下着冰粒的岁末江南,暮色里空气都带着寒凉。
吴优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缺失,不再期待圆满。她虽然挑剔,但从不任性妄为。
就像,即使在这样的抵死缠绵後,她也不会黏着李执,只会遵循理智催促他快走丶别误机。
而那天,她去楼上翻看相册簿,把这幅画临时搁在脚边。正准备放回去,李执的信息发来了:“悠悠,我到家了,早点睡。”
窗外是暗沉沉的幽蓝天幕,时间已过了凌晨。晚上李执送她到w市後,直接回了h洲。年前最後几天高速已开始拥堵,吴优觉得李执开了好久,久到自己已把整个橱柜的杂物整理完全。
画框啪嗒滑下来,摔在地板上。吴优扶起来,手指掠过那枚缺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长大很久了。
她会有新的生活,那枚缺片也许真的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