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优从来是冷静地拒绝别人,但今晚她揣度了语句。在她反应的那半分钟,陈宴并没有奢求她的答应。但他珍惜这30s,那是她人生里专属于他的30s。
人这一辈子,也就是活那麽些个瞬间,长短不一而已……
看着她上楼,直到看不到身影,陈宴才坐进了车里,代驾只当是情侣在深情告别。
可当男孩子一脸颓丧地倚在後座,双手覆脸的时候,也明白深情和寡情,不过是一念之别。
车开出了一阵,陈宴还是忍不住讥笑着说了句:“女人可真是骗子。”
司机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这单子气氛有点沉重,谁预料到跑个代驾还得提供情绪价值……
可不是骗子麽?明明叫嚣着,随便谁都可以领证,凭什麽就他陈宴不行?
就因为他爱她?爱情真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局。
吴优上楼洗过澡就清醒了,她清楚自己今天是太过放纵,也明白和陈宴以後再也回不到从前。也好,悬着的那一只靴子总是要落地的,早死早脱生。
拿起手机,是兔姐给她发了条微信:“别着急,我有个哥们专门倒腾房子的,明天我请教他下,明路不行总有暗路。”
兔姐真是外表粗枝大叶,实际体贴入微。她都不用问,就知道吴优在着急什麽,今晚又在发泄什麽。
从周中吴优先是连续两天踩点下班,干劲满满说是回家约中介看房。到她去了趟行政人事那後,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兔姐就知道症结所在了。
简言之,吴优虽然有钱,但她买不成房了。
她毕业先在外企干了三年,进A司才一年半。她们公司制度上是满两年才可以申请户口,而且默认排上起码还要一年多。这意味着吴优只能再等两年才能落户买房。
当然还有一条路,如果是已婚人士,工作满五年没有户口也是可以买一套的。
吴优挺羡慕兔姐,她年长自己几岁,早年上海买房没有那麽多条条框框,钱管够就行;还有陈宴,他是父母零几年买的,还额外送了个户口;乃至李执,虽然和自己同龄,但早早做生意步入社会上了车。
到吴优这,就重重关卡了。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喝酒胡侃的朋友,谁也不比谁差,但每个人的时机不同。
命运的齿轮在她这一点没转,人生的链子倒是快掉完了。(注1)
窝在懒人沙发里,吴优特别难过。她不懂为什麽,自己难道就配不上一个奖赏麽?
今年经历了这麽多,她也只是想靠自己,在工作五年後买一套房子,凭什麽不行?
她特别想要一点确切的丶坚实的丶世俗意义上令人羡慕的东西,来证明自己了。吴率都要在美国走上学术路了,她还是一无所有。
无可挑剔的前任男友丶总监的职位丶房子,都在今年化为泡影……
父母眼里她还是一文不值,是那个可以被舍去,最後心存不忍丶侥幸留下的孩子。只要想起来就浑身发冷。
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自己的童年,那是遥远的召唤,也是恒久的回声。像麦田里的一口枯井,猝不及防就一脚踩空。
房子是最後一根稻草,是吴优的最後一次抵抗。她已经搏杀了那麽久,却得不到任何一枚勋章。
她在经历着一场溃败,虽然知道自己很不理智:怎麽会有人,26岁账上躺着自己赚的一百多万,却在午夜的客厅痛哭到失声。
可也不是谁都经历过,差点被父母放弃生命的体验。
长夜漫漫,睡去就好。日出以後,她依然是那个骄傲且无懈可击的吴优。
每个千疮百孔的人,都有副完美无缺的面具。
吴优周日去了南京,萧薇带她回学校,吃了久违的食堂。两人还远赴浦口,跑去老山徒步了。以前上学时夏天来得多,初冬人烟稀少倒是别有风味。
最终她的微信步数毫无意外地干上了两万步,下山时腿像灌了铅,还走了很远才叫到车。吴优本是精力旺盛的体质,看来上了几年班还是有成效的:她变强了,也变虚了。
还好,万幸不是变秃了……
于是吴优又有新主意了:这大好山水间,要是开车带个帐篷来露营,还挺惬意的,来去也更自由。
她坐在回沪的高铁上,把这个突发奇想发到了小群:如果这次买不成房子,就买辆车吧。
行吧,兔姐也佩服她了,姐们真是一台永动机吧?怎麽这麽能折腾。
李琢却小窗私聊她:“想想法子吧,我觉得优姐再不干成件大事,会发疯!”
也是,从前任分手丶升职失败丶再到买房无门,吴优处处碰壁。
类比成工作上的考核来说,都四季度了,今年的KPI一项没完成!
对于吴优这种不服输的人,怎麽可能不憋屈。
世间万物,皆有平衡,可越是这种平时能搞定一切的人,失衡起来更可怕!
沈南雨发现吴优的步数登顶了,也小窗问兔姐:“靓靓,吴优不会真去人民广场了吧?”
“从她家走到人民广场也用不了两万五千步。”
“还有,别叫我靓靓!”
都是什麽蠢货,还得她出马。兔姐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她发动了三教九流的人脉,就为了让吴优真的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