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雪枫淡然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之时,他的身体状态却一天天地好转起来。
期间沈府曾派人来看过几次,但都被姬焐拦下来,以病中需静养为由将他们一一赶了回去。
旁的人不知道,只有沈雪枫自己心里清楚,此番名为静养,实则圈丨禁,甚至姬焐还将他从兴庆宫“请”到了太极殿,每天什么也不干。
就是坐着给他批奏章。
几日过去,沈雪枫已经将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全部看完了,这期间姬焐只坐在一边盯着监工,沈雪枫观察许久,迟迟看不出姬焐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总不能,姬焐这样做就是为了看他怎么处理政务吧?
他忽地想起姬焐幼时在学堂受尽欺辱,老师不疼亲爹不爱,自然是没人能好好教养他一番,这样做的确情有可原。
又过了几天,沈雪枫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发现姬焐根本不想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王,这大姬王朝几经转手到他这里,委实是一副烂摊子,而姬焐根本没想好好打理。
沈雪枫试着拿过几份奏章请教姬焐的意见,谁料他看都不看,全权让沈雪枫自己做决定。
只剩他自己对着满桌子的公文发呆:这人究竟什么毛病,不想当皇帝干嘛还要从自己哥哥手里抢?
迫于帝王淫威,沈雪枫只得宵衣旰食,每日起早贪黑地帮他做着做那,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他勒令群臣将公文字数限制在百字以内,述职一类的奏章则改成报告的形式,按照每个财年进行计算填入表中,并将增速重点标黑。
为了解决大姬各地繁琐且常常对不上准确数字的税账问题,沈雪枫还设立了一个审计所,培训专人奔赴王朝各地统计税款。
他做这些时,姬焐什么都不干,只是坐在一旁的龙椅上,好奇地盯着沈雪枫拨得飞快的算盘。
“这些法子,朕曾在皇兄那见过,”姬焐挑眉,“也是沈爱卿教的?”
沈雪枫颔首:“陛下也可使用此法,事半功倍。”
姬焐:“只要沈爱卿在,这些不学也罢。”
沈雪枫懒得和他反驳,心里却在暗想,他在不在也不是姬焐说了算,那得是游戏自己判定才行。
这些时日,姬焐愈发不务正业,经常神出鬼没,就连惯例的朝会都推了。
沈雪枫揪住皇帝身边的内侍挨个问了一圈儿,只听内侍们苦着脸说:“陛下这几日常常往宫外跑,不知是在忙什么,听影卫来报,似乎是在定期与齐国人会面,此事若是在前朝走漏了风声,少不得要被那帮大臣进谏几回。”
沈雪枫心绪微转,随口安慰了他几句,继续回殿中忙起自己的事情。
待到了入夜时分,姬焐还不回来,沈雪枫没有等他,自己一个人吃完了饭,又看了会儿奏章。
这时殿外传来通传,只说是宁姬要求觐见。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沈雪枫怔了一下,好半晌才回想起什么,开口道:“夜里风凉,快请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素净却姿态雍容的貌美女人走了进来。
沈雪枫屏退众人,对着女人道:“姬长燃死了,你作为他的太子侧妃,不好好在宫中省罪,来这做什么?”
只见女人略显憔悴的面容仍难掩姿色,她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平静地说:“我知道陛下今日不在宫中,所以才特意挑了这个时辰来见你。许久不见,沈大人病容依旧,想必身子还没有调理好吧。”
“不劳你操心,”沈雪枫抿起唇角,“以你的身份,如今再来新帝的寝宫已是极不合适。趁姬焐还没回来,你走吧,我会嘱咐太极殿上下为你保守秘密。”
“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宁子悠并不接话,静静地望着他,“但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倘若沈大人肯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我自然离开。”
沈雪枫眯起眼睛,缓缓走到她身前,语气捉摸不定:“有事相求,求谁?总不会是求我,过去几年,侧妃不是瞧我十分不爽么。”
“过去长燃喜欢你,我没有别的办法,谁让我是他的妻子,”宁子悠耸耸肩,自嘲道,“没有女人喜欢将自己的丈夫分享给别人,尤其是一个男人,身份所故,我们只能成为敌人。”
“但现在不同,长燃死了,除了你,我求不了任何人。”
沈雪枫不语。
宁子悠又道:“其实,我这次来也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长燃府上的女眷若不得救,便只能去琗华山那样的地方过一辈子,只要你答应救下那些无辜的女人,我可以任你处置。”
“哦?”沈雪枫挑眉,“处置你,我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闻言,宁子悠顿了顿。
良久,她才道:“长燃死后,他的旧邸已被姬焐手下的铁杀骑抄得一干二净,府中仆从全都祭了长燃的坟,如今我们这些妃嫔被锁在宫门中,不得与母家联系,三日后就要被送往琗华山的道观清修,可她们实则全都是正值妙龄的女子,清清白白,与长燃无半点干系,这你也是知道的……”
沈雪枫默了默。
“请沈大人向新帝求情,放她们出宫改嫁,”宁子悠思索一番,还是跪了下来,对着沈雪枫叩首,“过去我们确有龃龉,但现在,我可以不计前嫌,答应你的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