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祝明镜的书房,沈清言回头关上门隔绝了各种各样的视线。
“节哀。”祝明镜沉默了半天,最後只说了这一句。
“大人,我想查。”
祝明镜忽然觉得她消瘦了许多,目光低垂,腰却挺得直。“你去过京兆尹府了?”“是。”
“最多协理别人查案,主审官不会是你。”
沈清言点点头,“我知道。”
说完她转头正想走,祝明镜忽然出声:“敢杀丞相的,不可能是一般人。”
沈清言没接话,脚步顿了一下,继而迈着步子离开了。
已是深夜,雪花轻轻地撒下了来,沈清言翻身上马,狂奔往沈府。
这一路几乎坦途,空旷的街道,安静的小巷,沈清言的眼泪终于找到了适合发泄的契机。
不知是雪飘进了眼里,还是冷风吹,沈清言的眼睛格外疼。
丞相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林清影正搭手让轿子里的人下来。
沈清言抹了把脸,放缓速度慢慢骑马过去。“祖母?”沈清言诧异。
沈清言出生在云京,除了年节几乎不回延州,外祖母王荷枝偶尔会来云京看她们,易挽月却从没来过。
沈清言好奇问父亲,当时沈平想了好久,才对幼时的她说:“京城对祖母不好,她来了会伤心,所以要我们多回去才能见到祖母。”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祖母会破例再回京城。正想着,易挽月喊了站在一边的沈清言一声,五六个人一起地走进了丞相府。
沈平喜静丶爱素,丞相府原本就是淡雅的风格,一场大火,没有损失太多贵重的东西,只是一时也修不好屋子。能住人的只有沈清言的兰苑那边和王永他们那些前院的屋子了。
“今日祖母跟我们一起睡在兰苑吧。明日我去找人修屋子。”易挽月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点了头。
洗漱完,祖孙三人靠在一起取暖,屋子里点了碳火,窗外的冷风却好像会开门一样。
今年的冬天冷的格外伤人。
易挽月一向觉少,醒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身边的林清影蹙着眉,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麽,沈清言已经不见了。
穿戴好,推开房门,有人披着袄子站在院子里。
冬天除了雪,一切都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兰苑里有棵梅花树,沈清言穿着淡青色的外衣站在树下,树枝帮她挡了大半的风雪。
易挽月撑着伞,走到沈清言身边,“清言,你怎麽在这里?”
沈清言回头,眼神悲戚。
易挽月原本就泛着疼的心脏此时狠狠一抽。她的儿子,好不容易过关斩将实现了自己的抱负,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她的孙女,天生就跟她父亲一样的心怀天下,以後的路又该怎麽走下去?
易挽月从沈清言小的时候就看出了她跟沈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看着和善开朗,实则争强好胜,胸怀天下,不愿同流合污。
沈家曾是显赫一时的永安侯,风头无双时被世家联手打压。易挽月在京城跟丈夫一起经营破败的侯府,丈夫战死沙场才换来了沈平袭爵的机会。可是沈平不要,他不当一帆风顺的侯爷,不愿安定和顺过完一生。
他要考科举,而易挽月太明白这一路的艰难,所以不支持让儿子再蹚一次京城的浑水。母子二人大吵一架,此後除了跟沈清言的母亲林永嘉交流,易挽月几乎不再管沈平的任何事。
易挽月近乎冷眼看着儿子痛苦地走了一路,被贬谪丶被诬陷,易挽月的心无时无刻不被拉扯着。坚持吧,去做你想做你该做的事;放弃吧,做你的侯爷平安一生不好吗?
易挽月操劳半生,最终在沈平官拜丞相後带着心疾远离了令她伤心了一辈子的云京。
“你要查?”易挽月把她拉入伞下。
沈清言从没听过祖母颤抖的哽咽声,愣了一下才点头。“去吧,孩子,”易挽月爬满皱纹的手搭上年轻的肩膀,“从延州到丞相府的路,我们家人能走一次,就能再走第二次。别怕,孩子,就去做你想做的。”
作为母亲,殷切的嘱托她没来得及说给儿子,于是未雨绸缪般说给了同样迷茫的孙女。
沈清言终于显露出十八岁少年人的无措和痛苦,在清晨的冰天雪地里,对着苦口婆心的老者痛哭出来。